２０１４年第ｌＯ期 总第２７５期 囊￣Ｊ－ｔ４ ＴＨＥ ＳＩＬＫ ＲＯＡＤ 宗教文化 从馆藏造像看唐代天水地区密教十一面观音信仰 刘复兴 （天水市博物馆，甘肃天水７４１０００） ［摘要］从南北朝开始，天水一直是陇右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之一，这里寺院林立、石窟遍布，是佛教东渐关中的最 后一站。尤其在唐朝中期，“开元三大士”把密宗传到长安，成为佛教宗派之一。天水市博物馆馆藏的十一面镏金铜观 音造像，用实物证明了在唐朝初期，密教十一面观音信仰在天水一带的盛行，代表了特定的时代背景下陇右百姓的精神诉 求和大唐帝国的政治需求。 ［关键词］十一面观音造像；密宗信仰；天水；佛教文化 ［中图分类号］Ｋ８７９．３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５—３１１５（２０１４）１０—００４３—０３ 天水东扼关中，西通西域，北依河套，南控巴蜀，是陇 化的中心。右“大都会”，更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元鼎三年（前 １１４），汉武帝分陇西而设天水郡。南北朝时期，天水都督 根植于丰厚的佛教文化底蕴，以天水为中心的陇右 地区更孕育了许多高僧大德。学者研究指出，唐代前期籍 陇右诸州。隋唐时期，秦总管府作为陇右地区的高级军政 贯可考的高僧共４４０人，除４５人来自周边诸国外，十道 建制存在了约１７０年。在它的极盛期，“陇右诸州尽隶 共有高僧３９５人，其中陇右道ｌ３人，占３．３％，而仅秦州 焉”。《旧唐书・地理志》载：“贞观元年，悉令并省。始于山 就有３人。唐代西行求法高僧６８人，其籍贯可考者５４ 河形便，分为十道。” 右道便为“贞观十道”之一，道中 人，其中国内十道占４４人。陇右道有２人，占国内西行求 秦总管府领十－－＃Ｉ，其驻地天水是陇右的政治、经济、文 法高僧的５．５％。 据《宋高僧传》卷６记载，释端甫正是天 化中心。后来，唐改置秦州，仍立总管府，治上邦县 水籍著名高僧之一，他“贵臣盛族皆所依慕，豪侠工贾莫 （今甘肃天水市），初领秦、渭、岷、洮、叠、文、武、成、康、 不瞻向”，“经律论无敌于当时”。除此之外，像释端甫这样 兰、宕、扶十二州。 元和郡县图志》载：“秦州，天水。中 富有影响力的高僧还有释慧立、释爱同等。 府。开元户二万五千七。乡二十九。”这正与诗圣杜甫陇 说明盛唐时期，天水人口繁密，百姓富庶。 重要的地理位置，特殊的因缘，众多的石窟、寺院和 它进一步证明了天水是佛教文化东渐过程中重要的节 右行吟中的“降虏兼千帐，居人有万家”的描述相互佐证， 有影响力的大德、高僧是天水佛教文化底蕴深厚的见证， 天水的繁华和富庶主要得益于古丝绸之路对当地经 点，更是佛教文化从西域到关中或从关中往陇右传播的 济的带动。天水所处的渭河谷地是丝绸之路出关人陇比较 前沿。在深厚的佛教文化背景中，以天水为代表的陇右地 平坦的道路，从长安西出关陇道经天水可达西域，而佛教 也正是沿着这条路东渐中原。早在十六国时期，过往的僧 区当是国内最早奉行十一面观音信仰的地区之一。 一、天水地区十一面观音信仰的因缘 旅、商贾已经在此开凿石窟，麦积山石窟、仙人崖石窟、拉 稍寺石窟、大象山石窟见证了往１３佛教信仰在这一地区的 在历史上，佛教十一面观音信仰有两次高潮，第一次 高潮是在北周时期，它以保定四年（５６４）天竺僧人耶舍崛 辉煌。天水也是我国建寺比较早的地区之一，《魏书》载： 多翻译《十一面观音神咒经》为主要标志，初次把十一面 “（秦州刺史张）彝敷政陇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风，革其旧 观音经典引入中国。第二次高潮是在唐代，这个时期曾四 俗，民庶爱仰之。为国造佛寺名日兴皇。” ￡开元时期，各地 度重译十一面观音经典，把十一面观音信仰推到高潮。具 置寺实行定数内预申请额制，无额寺院不被认可，所以方 有深厚的佛教文化底蕴和氛围的陇右地区，正是十一面 志中陇右道只有二十三寺，仅秦州就有八寺，约占陇右官 煌一地就有佛寺１３所，有５所僧尼寺，还有“私有小寺” ——观音信仰的重要区域之一。自北周译经后，初唐高宗、武 之出现，并且在陇右地区似乎更为流行，如敦煌石窟就从 唐三藏法师玄奘翻译的《十一面神咒经》就有ｓ．３００７、Ｓ． 方定额寺院总数的１／３。但根据敦煌文载，盛唐时期敦 周时仅三年间即翻译出两部经，而十一面观音画像亦随 兰若２Ｏ所，私家佛堂１６所。 这进一步说明，在盛唐 初期直到西夏，都有此经变壁画流行。在敦煌文书中，大 时期秦州寺院要远远超过８所，这里应该是陇东南佛教文 ？ ｝ ≮ 囊露 ≯ ≥４３ ３１８５Ｖ、ｓ．３４３２、Ｐ．２９５２、Ｐ．７３５３等多种抄卷。莫高窟有关 十一面观音的壁画类经变有３２幅，纸画则有Ｐ．２２６５、Ｐ． ３９５８等。另外，卷画也有不少，现分藏于英、俄、日、法等 国博物馆。 通过不同的面相能够度化和加持不同资质的芸芸众生。 十一面观音的手印在《十一面观自在菩萨心密言念 诵仪轨经》中只载明四臂，“右边第一手把念珠，第二手施 明在初唐时期，陇右地区是全国十一面观 无畏。左第一手持莲花，第二手执君持”。但天水市博馆藏 音信仰的中心区域。而天水市博物馆馆藏的唐代镏金十 的十一面观音为六臂，手中持物有可能遗失，但其手印 一面观音铜造像，应该是当时天水地区十一面观音信仰 和经卷中的记载却有差异。这尊十一面观音主臂结为佛 眼根本大印，上臂两手向上托举似有持物，下两臂结灭 恶趣印。多臂正展示了十一面观音具有宏大的愿力，她 遗存的珍贵实物资料。 二、天水市博物馆馆藏十一面观音造像 天水市博物馆馆藏十一面观音造像高８１厘米，造像 能够切实护持众生，给他们真实不二的加持，为其消灾、分上、下两层，下面为四层七宝台，上为十一面观音立像， 整件造像由青铜铸造，浑身镏金，显得高贵典雅。菩萨头 戴天冠，身生六臂十一面。十一面呈三、四、一、二、一排 列，其中九个菩萨头像分四层布于主面的天冠之上，菩萨 主面宝冠中有阿弥陀佛结跏趺坐像。六臂在身体两侧呈 三层排列，其中最上面两手向上托举；中间两手虚合掌， 双拇指并竖，两食指弯曲如钩，结佛眼根本大印；下方两 臂下垂，拇指与中指相捻，结灭恶趣印。观音主面慈祥和 善，她身披天衣，下身着裙，挂饰璎珞，腕戴臂圳，具有菩 萨造像的种种庄严。其眉宇、眼神、嘴角之间的表情极其 微妙，孕育着潜在精神的种种可能性。菩萨表情似喜似 责，欲语却休，既高大威武，但又平静慈祥，具有洞察人 心、普渡众生的神秘力量。 观音在中国佛教信仰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其形 象从印度的Ａｖａｌｏｋｉｔｅ ｓｖａｒａ（观世音）到具有中国特色的 ｇｕａｎｙｉｎ（观音），再到具有道教色彩的观音娘娘，将观音推 举到宗教活动礼拜的主神之一位置。⑦而密教十一面观音 信仰与仪轨、咒语的结合正加速了这一转变，它代表了印 度观音中国化过程中的转型阶段。十一面观音又称大光 普照观世音菩萨、十一面观自在菩萨，是密教六观音之 一，同时也是密教观音当中出现最早的形象，主救济阿修 罗道，给众生以除病、灭罪、求福的现世利益。其形象一般 是在观音的头上再加十个面相。《楞严经》载：“观世音菩 萨，以修证圆通无上道故，能现众多妙容，由一首乃至一 百八首、千首、万首、八万四千灿迦罗首。由二臂、四臂乃 至一百八臂、千臂、万臂、八万四千因陀罗臂，由二目、三 目乃至一百八目、千目、万目、八万四千清净宝目。”说明 观音有随机应化的功能，她能以多首、多臂、多眼的众多 妙容，关照、护持众生，而十一面观音其实也是观音的应 身之一。至于十一面观音的面相，《十一面神咒心经义疏》 中这样记述：“观音的十一面中前三面慈相，左三面嗔相， 右三面白牙上出相。因为世间人面表于心，心出于面，见 善色喜，见恶色恶，二十一面观音能够随众生心的善、恶， 和面色的美、丑，现不同的面相。她能够化善众生以慈面， 化恶众生以嗔面，化善恶杂秽有情以暴大笑面，化净业有 情以白牙上出面。”说明十一面观音能开广大方便法门， 赐福、除病。 三、从十一面观音造像看天水地区的密宗观音信仰 天水作为陇东南佛教文化的中心，佛教密宗沿着丝 绸之路传人中国时，便在这里生根发芽。作为连接西域与 中原的重要节点，天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所以历代统 治者十分重视对这一地区的治理。尤其在唐朝初年吐蕃、 突厥、吐谷浑对西北边境不断骚扰，“除凶避兵”成为唐王 朝和这一地区人民最迫切的愿望。而十一面观音信仰恰 好能够慰藉国家和百姓这一期望。目前所知，纪年最早的 十一面观音像是武周天授二年（６９１）孝门上护军杜山威 等，为圣神皇帝武则天及父母所造的单尊十一面观音像， 造此像的目的是“上为圣神皇帝道化无穷，鸿基永保。下 为七代父母、法界苍生及一切含灵，乘是福办，等逢善友， 发菩提心，一时共成佛”。‘ 题记中可以明确看出，十一 面观音信仰与政治需求已经水融。１９８４年，在天水 出土了“大唐舍利塔之碑”，碑文中有“皇帝是以今轮定 国，远播天门，边境停戈，戍夷乏戟”的记载，这正反映了 唐王朝和陇右众生希望边境安定、民族和睦的诉求，同时 也反映了国家的政治需求与当地百姓生活诉求之间已经 高度融合。‘ 佛经中，用信仰来解决国家危机的内容也 开始出现并得到强调，据《佛说十一面观世音神咒经》记 载：“若有他方怨贼欲来侵境，以此观世音像面正向之。种 种香华而为供养，取烟脂大如大豆，诵咒一千八遍，涂像 左厢嗔面，令彼怨敌不能前进。”而在历史上确实有用十 一面观音退兵的事例，武则天神功元年“契丹拒命”，“特 诏（法）藏依经教遏寇虐”，大臣上奏“若令摧伏怨敌请约 左道诸法”，于是法藏和尚“盥浴更衣，建立十一面道场置 光音像行道。始数日羯虏睹王师无数神王之众。或瞩观音 之像浮空而至。犬羊之群相次逗挠月捷以闻”。嘶以，在 唐朝武周时期十一面观音“除凶避兵”的功能得到强化， 与当时国家的政治需求不谋而合，从此十一面观音信仰 得到了国家的倡导。 从十一面观音经典的翻译时间来看，北周仅译经一 部，而唐朝从永徽到天宝年间译经三部，注疏一部。为何 这段时期是十一面观音信仰的高峰呢？因为这一段时间 自然灾害频发，百姓心中充满恐惧。《新唐书》记载，从武 德到开元年间的百余年，京师共地震７次，约平均每１５ 切疾病皆得除愈”。对于退敌兵，“心复次若他方怨贼欲来 年就有一次地震。尤其在开元二十二年（７３４）二月壬寅， 侵境，应取燕脂一颗，诵此咒咒之一百八遍庄点此像，左 秦州地震，“西北隐隐有声，坼而复合，经时不止，坏庐舍 边嗔面正向彼方，令怨贼军不得前进”。这种仪轨一般是 殆尽，压死四千余人”，惨烈异常。从贞观元年到开元十六 在特殊的场合完成，具有神秘性。并且把诉求用仪轨表现 年（６２７～７２８），全国有饥荒１２次，其中有６次是关中饥。⑩ 出来并用仪轨完成，体现了信众与菩萨的直观交流，以此 天水与关中地域毗邻，应该也受到了重大的影响。频繁的 使其心理压力得到释放，完成对现实苦难的超脱。 天灾会摧毁人的精神，而与天灾相伴的往往是疾病和瘟 况下，超脱和往生净土的吸引力逐渐降低，而解决当下的 佛、菩萨及本尊的手印，象征其特殊的愿力与因缘， 的，因此从佛、菩萨造像的手印上就能够反映其特殊原 疫，这必然给当地百姓造成极大的精神压力。在这样的境 这和佛菩萨及本尊修证的本位力量的身心状况是相应 苦难和疾病成为最迫切的宗教诉求，这一诉求的经典依 力，同时也能够间接反映信众的诉求。天水市博物馆馆藏 托正是北周时期所译的《佛说十一面观世音神咒经》。因 的这件十一面观音造像，据传为水月寺的传世品，她主臂 此，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许多大德高僧致力于重译十一面 结为佛眼根本大印，此印为密教本尊佛眼佛母根本大印 观音经典。唐永徽四年（６５３），大唐天竺高僧三藏法师阿 之一，修持佛眼佛母之法门，可以平息灾障，增长福德、寿 地瞿多重译《十一面观世音神咒经》１卷（《陀罗尼集经》 命。此印相为“双手虚心合掌，两食指稍微弯曲，各捻两中 卷４）；唐显庆元年（６５６），三藏高僧玄奘译《十一面观音 指第二节之背侧”。这在其他经中却略有不同，《瑜祗经》 神咒心经》，慧沼法师又作《十一面神咒心经义疏》；唐玄 中有言，两小指微开，而《大日经》是将两小指、无名指置 宗天宝年间（７４２～７５６），不空法师翻译《十一面观自在菩 于掌中，此印乃五眼具足之印。下两臂结灭恶趣印。佛教 萨心密言念诵仪轨经》２卷，把十一面观音信仰推到高 以地狱、饿鬼、畜生三趣称为三恶趣，又称三途、三恶道， 潮。 为纯粹恶业趣往之处。灭恶趣印即十一面观音可灭六道 综上所述，通过以上对天水地区的区位、历史背景及 依据《十一面观世音神咒经》，观音说法是“为一切众 中一切恶趣。生故，欲令一切众生念善法故，欲令一切众生无忧恼故， 为除一切众生病故，为一切障难灾怪恶梦悉除灭故，欲除 十一面观音手印分析可知，天水作为西域通向关中的西 一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这一地区的安宁关系到帝国 切横病死故，欲除一切诸恶心者令调柔故，欲除一切诸 门户，魔鬼神障难不起故”。同时，持诵此咒可得“十种果报”，其 的安危。但深重的灾难给天水地区的百姓带来了极大的 第一是“身常无病”，其第三是“一切财物衣服饮食。自然 心理压力，超脱现实、解除灾难便成了最强烈的宗教诉 充足恒无乏少”。说明菩萨说此经的因缘是为了一切众 求。最终，十一面观音信仰正好充当了政治需求和百姓诉 生，为了让众生没有忧愁烦恼、没有疾病、不遭横死、生活 求之间的均衡点，它既能于一切有情，作归依救护安慰， 富足，这正好与百姓面对自然灾害时的精神诉求不谋而 让百姓获得诸如“离诸疾病”、“任运获得金银财宝诸谷麦 合。 等”，“不生于恶趣”等现世或往生利益，又能满足国家期 为了把这种愿望落到实处，僧人依据经典设十一面 望安宁、“除凶避兵”的政治需求。天水市博物馆馆藏镏金 观音坛场，以咒为手段，通过特殊的仪轨来实现这种诉 六臂十一面观音立像，正是初唐时期陇右地区密宗观音 求。《十一面观自在菩萨心密言念诵仪轨经》对坛场、咒及 信仰的实物见证，它代表了特定历史时期和时代背景下 其仪轨有详细的说明。对于除病，“复次密言者，于月蚀时 大唐帝国和天水百姓期望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的政治需 取酥一两置于银器，对像前诵密言七遍，自吃及与他，一 求和精神诉求。 ［注释］ ①②后晋・刘晌：《旧唐书》卷３８《志第十八・地理一》，中华书局 ２００２年版。 ⑦李翎：《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十一面观音变相）的阐释》，《中国 国家博物馆馆刊》，２０１２年第２期，第８６—１００页。 ③杜斗成：《正史佛教资料类编》，甘肃文化出版社２００６年版， 第１９３页。 ⑧颜娟英：《唐代十一面观音信仰》，《佛学研究中心学报》，２００６ 年第１１期，第９８页。 ④胡同庆、安忠义：《佛教艺术》，敦煌文艺出版社２００４年版，第 １８１页。 ⑨张津梁：《瑰宝遗珍》，甘肃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０年版，第９３—９４页。 ⑩《唐大荐福寺故寺主翻经大德法藏和尚传》，新修大正大藏经 第５Ｏ册。 ⑤李映辉：《唐代佛教地理研究》，湖南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４年版， 第５０页。 ⑩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３５《志第二十五・五行二》，中华 书局１９７５年版。 ⑥魏迎春：《敦煌菩萨漫谈》，民族出版社２００４年版，第８１页。 。 ｌ｜ ｆ 奠曩≯ ≥４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