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离下班还差十分钟。姜善偷偷从案上抬头。先是瞄了一眼墙上大号字的挂钟，然后转头，伸长脖子，望向那道关紧门的办公室。
“小姜，别看了，秦总下午有事，早走了。”
坐在她对面的虹姐，一个开朗热情的中年女人。
"你快走吧，孩子等急了。"
“这，还有十分钟下班，我再等等吧。不然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没了。钱不多，那也是钱啊。”
“行了，你快接孩子去，考勤的事我来帮你搞掂。”
“那我真走了。谢谢虹姐。”
就在姜善拿起手提袋准备往办公室外面走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正是不在办公室的领导打来的。她心中一暗，心想着，这秦总早不来电话，晚不来电话，像知道她想早退似的。
她不敢怠慢，赶紧接起电话。她的这位秦总，可不是好惹的主。只要让他揪住一点小错误，一根头发丝，也能变成一条大铁柱。
“秦总，你好。”
“小善，下班没？”
“秦总，你说笑呢。这不没到下班时间嘛。我当然还在办公室。你找我有什么交待的吗？”
“对，是有个事。我这不在外面谈个客户嘛，现在要提供一些数据。你现在马上给我弄过来，然后发我手机邮箱。”
“秦总，这，眼看就要下班了，明天弄行不？我孩子还在等我接呢。”
“小善，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食人俸禄，那得尽人事。就一点小数据，要不了多长时间。再不然让你家人去接，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了工作。”
“可是……”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啊。心中的话还没等姜善说出口，就已经被手机那头的秦总给打断。
“别再可是可是的，有耍嘴皮子的功夫，我要的资料也能弄出来了。”
就在这时，坐在对面的虹姐站起来向她示意，让她跟电话里的人说，事情交给自己做，然后她去接小孩。
她点头应好，生怕对方挂手机，抓住时间再说：“秦总，那这事让虹姐来做可以吗？”
“她？她做不来。我这客户非常重要，必须是你给我来弄，要快。她那老胳膊老腿的，得弄到什么时候。你倒是可以让她去帮你接孩子。好了，就这样，尽快弄，一会儿我就要。”
姜善张了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头已经挂断通话。她看着手机晃神。这什么领导，难道不知道她家的情况？如果能让别人去接，她还用得着心疼那点全勤奖吗？
每天上班，为了不迟到，不到七点就要把床上又哭又闹的孩子硬生拉起来，就为了赶在上班前送到学校。她家住得远，来回一次不容易，丈夫早出晚归，整天不着家，一点忙也帮不上。她容易吗？
为了接送孩子，整天风里来雨里去，开着台破电动车，大街小巷来回跑。为了得全勤奖，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去接孩子。幼儿园的老师都已经投诉过好多次，虽然有交误接费，她们也不愿意牺牲个人时间在下班时帮她看孩子啊。
哎，别说要虹姐去接，来回都得花上半小时，学校还不让陌生人接呢，这不是在瞎说吗？
姜善脑子里想着事，人却坐在电脑前弄起资料。连虹姐跟她说话，她都没时间搭理。她只想抓紧时间，把资料弄出来，然后可以尽快离开办公室。
虹姐看在眼里，默默地为她倒上一杯水。最后向她投来一记同情的眼光，关了电脑，下班去了。在这个办公室里，加班的永远是姜善。她这个半退休的人，有心无力，帮不上一点忙。秦总，只相信她一个人。
这正是姜善可怜的地方。加班的永远是她，功劳却永远是秦总的。哎，她最后看了一眼埋头苦干的姜善一眼，走了。
姜善把邮件发出去之后，松了一口气。这时手机却再次响起。她吓了一大跳，心想着，秦总不会又有什么事找我吧？
拿起手机一看，幼儿园打来的。一看时间，都已经到晚上六点半。
她接起电话，手机那头传来幼儿园老师不高兴的声音：“小鹏妈妈，你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接小孩？”
“不好意思，老师，我马上到，给我十分钟。”
“你快点，你们不用吃饭，我还要吃饭呢。”
姜善拿起手提袋，电脑也不关，冲出办公室。一路飞车，连闯两个红灯，因为车开得太快，差点撞上别人的汽车，吓出一身冷汗。二十分钟的路程，她硬是十分钟赶到。
看着孩子委屈的小脸，老师的絮絮叨叨，一脸的不耐烦，她的眼泪差点夺眼而出。抬头看了一眼头上那片被灯光映红的天空，把眼泪吞了进去。刚才惊出的一身汗，被风一吹，人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她陪着笑脸，一边跟老师说对不起，一边拉起孩子的手，千恩万谢地看着一肚子气的老师离开。她知道，明天幼儿园的园长估计会找她聊天，再次警告她，不要再这么晚来接孩子。
“妈妈，我饿！”
孩子怯怯的声音传来。
她蹲下去，抱抱孩子的小身板。孩子今年六岁了，可是瘦弱得连四岁小孩的身板都不如。她心软得一蹋糊涂。心底酸酸的，又疼得慌。牵起孩子的手，对他说：“走，妈妈给你买吃的。”
“好啊，好啊，我要吃肉包。走喽，买肉包吃喽。”孩子一扫刚才的沮丧，一蹦老高，还鼓起小手掌来。
“妈妈，你明天早点来接我好吗？老师说我是讨厌鬼，还说老是因为我害她不能下班。妈妈，你明天早点来。”
孩子埋头吃着包子，突然想出什么来，抬头严肃地看着妈妈说道。
“好，妈妈明天早些来，不让小鹏难过，好吗？”
姜善揉揉孩子柔软的头发，眼里闪着泪花，却笑着对孩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