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一帧帧画面浮现于脑海,想把那些出不出口的话敲出来,轻触键盘喉咙又已哽咽。
一整天断断续续流了好几次泪,我终究是看不透这生死。
尘封的记忆大门已被打开,即使你多么不情愿看到这些残存的记忆,它也如秋风忽至席卷全身。
大约是十九年前吧,大舅离开我们的时候,我才刚上小学,那个时候很懵懂,不大懂亲情,更不懂生死。只记得娘亲哭得很伤心,姥姥家的人都哭得那么伤心。那是我第一次瞧见大人们哭地那么伤心,心中很害怕,随即也跟着哭起来。娘亲告诉我说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大舅了,我有些惊诧,难过。
娘亲说大舅是生病死的,我一点都不相信,因为在我寡淡的印象中大舅的身体是非常健壮的,他能用一根手指头把我整个人挑起来,也能站在厂里防空洞门口的高台下把我们几个小孩一个个地从防空洞上面托下来。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大力士,这样的大力士怎么会生病呢,我不相信。
娘亲总是说大舅是个美男子,他们这几个兄妹长得都不如大舅。我寡淡的印象中还是记得大舅的浓眉大眼,气宇轩昂。从照片上看大舅的的确确是个有男子汉气概的美男子。
表姐却没有遗传到大舅的丁点好基因,大舅走的时候,她不过刚上初中,还是个孩子,不大懂人事,可那时我却觉得她好像很成熟似的。
浓眉大眼的美男子是因为胆结石而去世的,听起来多么地不可思议。
这不过只是最终的结果,中间有着繁琐的过程,说起来都是是非恩怨。
站在姥姥家人的立场上来看,他们是娶了个不省油的灯,这不省油的灯害的大舅油尽灯枯。是啊,如果大舅妈不嫌大舅穷懂得知足,大舅也就不会去外面找活做,也就不会吃不好睡不好也就不会突然生病。做完手术后如果不是她给大舅擦背,也就不会发烧,也就不会突然病变身亡。
事情总是没有那么单一,一环扣着一环一环一环走向终点,而凡人只能在结果时才发觉,这条轨道上的环节就是这样设定好的,走上了这条轨道就无法改变其情节。
罢了,罢了,凡人的一生终归不是那游戏,结束后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却不能再重头来过。
留下的人能做的唯有忘记那些恩怨是非破绽,方能好好相处。
面对失子之痛,姥姥不知哭了多久,犹记得那时的姥姥不吃亦不喝,整日间以泪洗面。而姥爷因为性格使然,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家之长,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柔软的一面,一句话都不说一滴泪也不流,一夜未睡。一夜之间,满口的牙全部松动。
小的时候不知,长大后偶尔听到娘亲提起旧事加着回想起当年的悲痛的气氛也总免不了要黯然心伤一阵。
话说回来,站在大舅妈的立场上来说,又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成为寡妇呢。
十九年来大舅妈没有再嫁,也没人可嫁。
虽说姥姥至今看到大舅妈就会想起大舅,并产生恨意,但在众儿女的劝说下总是能放下恩怨,包容相待。这些年过年的时候大舅妈总会和表姐还有表姐夫来姥姥家过。
对于这一点我也是真真佩服姥姥家人的善良。
今年春末大舅妈突然下半身不能动弹被送去医院抢救,最终被诊断出患了脊髓炎,因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还被查出身体各种营养素缺乏,打了激素药控制住了。大夫说后面要靠自己慢慢恢复是可以恢复好的,可是她却怎么都恢复不好,最后居然连胳膊都不能动弹了。昨天,成都难得地出了太阳。上午娘亲收到父亲传来的简讯——大舅妈离开了这个世界。
又是这么突然地告知,我听到消息后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流,我也不晓得我为何会如此伤心。娘亲看着我哭也控制不住地落泪,她明明很不喜欢大舅妈的。
二舅说是她自己放弃了。
她住院期间二舅和小姨在照看她,她的娘家兄弟没人来管她。
她各项营养素缺乏是因为她平常忒省吃俭用,省下来钱的据说是为了给表姐买房子。
她生了病表姐又恰巧怀了孕不能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她去的时候一个人在屋里。
我和大舅妈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会有什么难以割舍的感情。娘亲说她没有改嫁就还是自己家的人,对她的照顾是家人该做的。家人就是在你有了事时不计较曾经恩怨利益得失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的人。二舅在财力人力上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着她娘俩。
在我眼里心里,她当过的家里人一天就永远是我的亲人,而亲人,失去谁都会心痛。
斯人已逝,一切恩怨都应随之烟消云散,无爱亦无恨。
大舅与大舅妈,终不过是两个苦命的人儿,如有来世,愿他们只是路人,抑或是连路人都不要做天各一方各自安好的陌生人。
我看得透这是非恩怨却始终看不透这生死,如此,我便迈不出这槛外。
大抵是有司命星君这么个星君吧,他把命格这个东西写得比话本子还狗血。
还有那些说着这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的人们,想你们大约是从未尝过生死之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