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子住在南木镇上。南木镇上,有爱喝酒的人,有爱吆喝的人,也有爱种花的人。
爱种花的人是张姨,她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每日深居简出,陪伴她的,只有她精心伺候的花草。
三月梨花飞落如雪,八月木槿安静结苞,十月桂枝香气沉沉,十二月兰草绿得悠然。张姨的小院子,竟是将四时的美景都囊括了。
叶子和张姨并没有什么交集,两家隔得远,只是叶子一直觉得,张姨和她所有遇见的女子,都不一样。
至于什么时候,叶子和张姨开始变得亲近,叶子也不太记得。应该是那个桂枝香的十月吧。
张姨家的桂花真香啊,它诱人的香气,让叶子忘记了害怕。叶子翻过蔓着青藤的篱笆,轻轻巧巧地,折了一枝桂花就往口袋放。只是正准备翻篱笆出去,就和院子里的张姨打了个照面。
叶子低着头,脸红扑扑的,手心微微发烫,准备着张姨的斥责声落下。但张姨只是温和地走过来,穿着长长布裙的她盘着黑发,用白皙的手臂折下一树桂花,轻轻放在了叶子的手心。
临别时,张姨还和叶子挥手,告诉她常来院子里坐坐。叶子望着手心里的桂花笑了出来,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此,叶子成了张姨家的常客。张姨家的柜子真好看呀,她的木梳也精致,还有着安静的檀香,怪不得张姨的头发可以梳得那么美呢。
百花深处,住着故人二、
张姨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有人说,二十多年前,张姨还是风华正茂的女子,美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她有一个相敬如宾的丈夫,还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那年,张姨的丈夫成为了南木镇的主治医生,张姨和女儿也跟随着来到了镇上生活。
只是好景不长,有一年,镇上瘟疫横行,张姨的丈夫每日忙着为病人看病,却忽略了六岁的女儿,最后,张姨的女儿不幸染病身亡。
张姨的丈夫,每日为自己的疏忽哀伤、自责,最后也积郁成疾,早早离世而去。曾经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只剩下了张姨茕茕孑立。
张姨知道,丈夫生前最爱花草,牡丹、芍药、木槿、桂花……可以从年头开到年尾。丈夫过世之后,她独自打理着这些植物,年复一年,从春到冬,从秋到夏。
三、
叶子在张姨的家里,读了好多诗,那都是很遥远的诗,散落着古老的芬芳。
张姨给叶子讲故事,讲苏轼的一生漂泊,讲李清照的半生烟雨,讲唐伯虎的几多波折。
张姨讲故事的时候,叶子也会想,张姨的人生,多像那些古人,即使充满了波折,但却从未自我放弃过。
听张姨读诗的岁月,是叶子一生难忘的回忆。叶子出身在传统的家庭,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这样的女孩子,往往是最被忽略的一个。叶子觉得,自己明明有个家,却总感觉像是一个寄居的旅人。
和张姨在一起的日子,她终于有了家的感觉。那是心安的感觉。
九月了,张姨院子的池缸里,荷花长成了莲藕。又到了一年的开学季。
叶子说,她要离开南木镇,去遥远的地方读大学。
叶子说,她会记得那些诗歌,在人生的冬季,可以带来阳光。
叶子说,她会永远记得,南木镇上的百花深处,住着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