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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盛典――毕淑敏《拯救乳房》

来源:知库网
把一个临死的人当成正常人。是的,死是正常的。
死亡盛典――毕淑敏《拯救乳房》 很少有人能够在弥留之际坦然地面对死亡,很少有人在彼时彼刻潇洒地与他无比留恋的世界挥手告别。死亡,是个多么沉重的话题。然而,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长生不老自古以来虽不乏求之者,却没有一人在百年之际逃脱死亡的魔掌。

现如今,纵然我们人类以非凡的智慧创造出太多超自然的智能产品,但当我们面对死亡,还是不知所措。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人们仍然谈癌色变。与疾病的抗争永不停歇。

但是,话说回来,当我们面对病魔、面对死亡究竟怎样做才能稍稍减轻痛苦,达到完全意义上的精神的放松与自由?或者这根本就是我们作为一个健康的局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高调论断,而当事人的心理状况我们很难体会其一二?

毕淑敏老师在她的故事里,以程远青博士为主导成立了一个“癌症心理小组”,组员都是乳腺癌患者。这个小组的首要目的当然不是自诩能治愈癌症,相反地,却是一步步地帮助这些罹难的人们冲破心灵的羁绊,从容地面对生存与死亡。

听起来有些悬乎,但他们的确做到了。虽然仅仅只是故事,却能够引发现实生活中每一个读故事的人的深刻思考。


这个小组姓癌

小组共十人,除了组长、副组长其他八人都是乳腺癌患者。说来,这个小组的结构组成很简单,癌症患者嘛,并且都是乳腺癌,都是女人。组长程远青,心理学博士,将这个小组定义为心理学辅导小组,具有心理医疗作用。

然而,这些癌症女人,都在生死线上逛了一遭,内心多焦躁和疑虑,外表则冷漠而愤懑。加上她们来自社会各界,各个年龄阶段都有,性格脾性也有着极大的差异,所以这个小组又是个复杂的小组。

初始阶段,大家带着不同的面具而来。

这些被命运击中的人,习惯了将自己深深掩埋,在她们的心里似乎处处充满敌意。有的人态度僵硬,言语刻薄,表现出一幅破罐子破摔的姿态,看上去已经无所畏惧。

这些随时都有可能被死神拖走的人,有理由怀疑整个世界。当身体得了疾病,心理也就很难独自健康着了。

然而不管是性情柔顺也好,难以沟通也罢,自卑、恐惧,是她们共同的特点。在各种伪装的面具之下,缺乏的是真诚的沟通与关爱。


我得了乳腺癌

小组活动地点经常设在大家不易接受或者有意避开的地方,比如墓园,比如医院。比起墓园,她们似乎更加讨厌医院。

在这个灾难开始的地方,组长要求组员将一句话告诉身边的每个人:我得了乳腺癌。

你我或许认为这没有什么难的,甚至她们自己也觉得没什么。然而,事实却是,很难。

抽象的肯定具体的否定,是很多谬误的藏身之所。

当大家等着周云若开口的时候,却是无望的等待,当事人内心翻江倒海。

等她终于越过层出不穷的心灵羁绊,从“我的那个病……”到“我……得了一个病……”到“有人得了乳腺癌……”到“这个人是……我”到她极不情愿地、完整地、连贯地说出“我得了乳腺癌”这句话,等她继续越来越轻松地将这句话说给小组的每一个人听,她终于向别人也向自己承认,我,是个乳腺癌患者,并且清楚地认识到:可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我还是我。我不会被一个小小的肿瘤所战胜,虽然,它也许能要了我的命,但这依然不能改变我藐视它的态度。

这柔弱而残缺的生命,当敢于向世界裸露它所有的虫眼与芽孢的时候,对生命执着的韧性,呈现出立体的复杂光芒。


新成员

一件白大衣披在屋子中央的椅背上,组长细心给它扣好扣子,袖子在胸前对搭。这个“双手抱肘的医生”以耀眼的白色不怒自威,强大的威慑力使每个人感到压抑。

于是,这次活动,从副组长褚强开始,大家开始了对“白大衣”的控诉。像无数个小孩子认为的那样,他觉得白大衣和屁股上的针眼是一起的。

然而,癌症病人和医生的关系仿佛是个深不可测的黑洞,甚至比与死亡的黑洞还要神秘。

几乎每个人都痛恨眼前的这件白大衣。病人和医生的关系,他们之间的情感怎么能是“恨”呢——

本是慈悲的医者行当,在这些无望的患者心里存留更多的却是冷冰冰的学术与权威;病入膏肓的患者家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提前死在医生的眼眶里;病人养活了医生,养活了医院,却不得不每句话都察言观色,甚至还得给他们送礼;乳房病了,碰上医学院学生实习,乳房便属于教授和他的教学,尊严和羞涩被击得粉碎……

等大家在组长的引导下,把平时自己的感触、无助以及敢怒不敢言的心里话发泄给眼前的这个医生模型;等组长继续顺着她们的心思任她们走到“医生”跟前践行“打他一拳”的心愿;等眼前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态的白大衣经她们愤怒的一击而变成了佝偻着身子不停咳嗽的老迈之相;之后,这些乳腺癌症患者终于明白了组长的苦心。

这些怀着良好愿望和美好期待的病人,在受到了长久的冷漠和歧视之后,滋生出怨恨。然而,还是这些病人,在和疾病的斗争中,医生却始终是她们的盟友。医生的功劳人人看得到。活动最后,为了表达对医生的信任与期望、表达对医生的批评与监督,还有对生命的珍惜与渴望,她们在组长的带领下,深深地向眼前的白大衣鞠了一躬。


想象死亡

程远青给大家抛出三个问题:如果你得了癌症,你愿意知道真相吗?你希望怎样度过最后的时光?当我们远去之后,你希望亲人怎样生活?

真相:当亲人患了绝症时,大多人都会选择对其严守秘密,然而,这些癌症患者的心愿都是要尽早知道真相。

快死的人,聪明。骗不了。我们以为自己的选择是为了爱。然而,当他或者她,独自一人在孤独中挣扎的时候,无法沟通的心灵上的痛苦比身体上的癌更可怕。亲人们躲躲闪闪的眼神和话语,对患者来讲是精神支撑的缺席。

最后时光:死在熟悉的环境和亲人的身边,是福气,更是奢侈。而不是死在现代医学对于死亡的大幅度干涉的医院里。当死亡不可避免之时,顺其自然,是对患者最大的尊重。拔掉管子,关掉仪器,让死亡来得自然些,人道些。

留下来的人:快乐是解脱和救赎,是冰释和消融。所以,留下来的亲人一定要快乐。长久的哀恸有违死者的心愿。

毋庸置疑,健康的人想象死亡与濒死的人想象死亡是不同的,濒死之人的愿望是最本真的愿望,它源自灵魂。


死亡盛典

安疆老人要死了。

老人早就和大家说好,死的时候,小组的成员会陪她走过生命最后一程。

死亡慢慢驾临。冷而强壮。默默坐在安疆周围的小组成员,好似睡莲的花瓣守护着花心,花心蜷缩着,一刻比一刻缩小。似乎是一场生命结束的演出,在坐的每一个看客都深知自己的这一刻随时都会到来。但她们的内心是平静的。人们默默地思索着,思索着自己的生与死。

这是安疆老人的死亡盛典。你难道可以随随便便看到死亡的全过程吗——

安疆的身体猛然抽动了一下。安疆的呼吸越来越缓慢,如同叹息;安疆的心跳微弱到好似一只甲虫的蠕动;安疆的皮肤迅速地退掉所有的颜色,仿佛切下的蜡片……死神如同一支抽吸酸奶的透明吸管,插入安疆的身体。带走了她的精神,剩下了她的躯壳。

——她如空气般平静地走了,死亡被她演绎成一泓秋水。


生命线

生命,与死亡,它们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当我们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除了惧怕所带来的恐慌、无助,以及既然做什么都来不及、都不再有意义了,便一味地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吗?

夜空中浩瀚的银河系波光粼粼,其中有两亿多颗恒星,像地球样的行星则不计其数。而在无限膨胀的宇宙当中,人们现已发现的有一百亿以上与银河系同等规模的河外星系。

当我们凝望星空,细心思索,便会察觉自己的生命是如何渺小而短暂。

小组成员从安疆老人家出来,夜空下组长安排了小组最后一个活动,每人一张纸,以膝代案,划出自己的“生命线”。左面是出身年月,然后往右延伸,在各自曲折的线上,都有一个明显的停顿,注明乳腺癌。继续的延伸中,人们标出自己的理想,有人要读博士,有人要当部长,有人要生养孩子,有人要写一部小说……


死亡与生命

最后,就不再畅想死亡与生命的关系了吧。还想告诉读者的一点是,书中随着这些病人间的隔阂慢慢消逝,敞开心扉后,各人的故事无不令人唏嘘感叹。其实,要说读完这本书的感触,唯有“震撼”二字最是贴切。下面,用毕淑敏老师小说结尾的那段文字结束这篇读书笔记——

天蓝似海,树直参天。路灯暖得孤独凄凉,雪地也被渲染成棕色。水凝成雪,走过多么遥远崎岖的路。在酷暑中蒸发,在严寒中链接。被无数乌云折磨和裹挟,被风暴鞭挞和戏耍。雪花会心一笑,自九天降下,把如玉的花瓣在枯枝上粉碎了,粉末溅落在人们的发丝上。死亡欢心的协助了生命的诞生。这个过程是如此地壮丽,如此地波澜壮阔,它漫无边际地涌动而来,淹没了落叶漂浮的残息。

雪化了,变成了泪。泪被温暖的风吹干了,雪就变成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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