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市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刚发生一起车祸，救护车近乎同时赶到，将满脸血污的倒霉鬼送到最近的市一医。
倒霉鬼是一名二十刚冒头的女孩。凌晨两点，医生宣布死者死亡时间。同一时间，另一手术室开始着手换心手术。手术室的灯一直亮到第二天午夜。
死者叫戚霓，是本市知名大学在读大学生。如果没有意外，她将今年六月份毕业。
毫无疑问，戚霓是别人眼中的天才美少女。天妒红颜、英才也不过如此。
戚霓还有个同样优秀的哥哥，叫戚虹，是一名很厉害的心脏外科医生，刚好就职于市一医。
戚虹亲手将妹妹的心脏移植到另一个女孩的胸腔，他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这个女孩很幸运。如果他知道她的幸运是他最爱的妹妹的不幸，他该如何？
她叫阮璇。戚霓的心脏与她的堪称完美配型，几乎无异体排斥反应。连戚虹也承认这种概率千古难遇，比奇迹还神奇。
戚虹是第二天做完换心手术接到妹妹死亡噩耗的。他刚做完手术，累得不行，困到极致。接到电话的那刻，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可他还没躺下半小时，就又惊醒过来。
戚霓躺在冷冰冰的太平间。戚虹眼泪直掉，似乎要把毕生的眼泪都流尽。父母车祸双亡时，他一滴泪没掉，他还有个年幼的妹妹需要照顾，不敢让自己软弱一分，怕增加妹妹的恐惧。
可如今他唯一的亲人也走了。她还那么年轻，生命的精彩才刚开始就已走到了尽头。
戚虹冷静下来后，开始发觉整件事的蹊跷。妹妹是怎样发生车祸的？救护车为何卡点到车祸现场？据说，现场还来不及报警，救护车就到了。上级提前通知他做换心手术的准备，好像他们知道她一定会死一样。还有，戚霓是何时签了自愿捐献器官协议的，他竟然不知！
他去病房看阮璇，手术很成功，她术后恢复得也很好。戚虹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唯有苦笑。他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没几分钟就出去了。她又有什么罪呢？他仰天长叹，一行清泪就那么淌了下来。霓霓，你告诉哥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何舍得留我一人孤独在世？
戚虹除非查房，否则绝不轻易去阮璇病房。她住的是vvip，家里很有钱。有一回戚虹路过护士站，听到护士们的八卦，才知道她有个富商大贾的老爸。
休班那天，戚虹去学校取戚霓的……遗物。
“你就是她哥哥？”她室友替他开了门。
“嗯。”戚虹很难受，睹物思人，“这些日子霓霓给你们添麻烦了。”戚霓的死惊动了整个市，很多媒体来学校采访，几个室友当然是第一采访对象。
“不麻烦。”室友听他一副妹妹惹了麻烦他来赔礼的语气，很是惊诧，难道他不相信戚霓已死？“我们都很遗憾，戚霓是个……很厉害、很有趣的人，她说她这一辈子一定要赚很多的钱，给哥哥买豪车豪宅，还要给哥哥包二奶，养小三……不好意思，我们都受戚霓的影响，有些不正经。她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室友。我们真的很痛心！”
“对了，你知道霓霓什么时候签的自愿捐献器官协议吗？”戚虹开始一丝不苟地叠被子，他还记得送她来上大学那会儿，也是这样给她叠被子，她拿着颗苹果坐在床下桌子上啃，含糊不清地和他说着话。
“嗯……不久前吧。有回学校青志联举办的志愿活动，还有赞助商，纪念品昂贵得吓人，好多人都签了，谁能料到明天自己就会死，都以为再不济也能活个六七十岁。生命有时比预想的还要短暂。”
“……霓霓拿了什么纪念品？”
“她呀，很奇怪，什么也没拿，我们当时还笑她傻。”
“她不傻。”
室友有些尴尬，戚霓的哥哥还真是够较真的。“戚霓当然不傻，可她有时真的很奇怪。”
“奇怪？比如……”
“她吧，有段时间，脸沉得我们都不敢同她说话，她可以一个月一句话不说，然后过段时间，风风火火，积极活跃得不得了，整个人跟嗑了药似的亢奋……”
戚虹怀疑戚霓患有躁郁症，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她签的任何具有法律效应的文书协议都将作废。很明显，她被人算计了。车祸是场谋杀！
戚虹回医院请年假，他必须搞清楚所有事的来龙去脉，不能让妹妹死得如此冤屈。
阮璇在医生办公室等戚虹，她今天出院，想亲自向医生表达自己的谢意。
“这钱不能收。”戚虹声音都泛着冷意，“记得按时来医院复查。”说完就走了。
阮璇的爸爸还从未遭此待遇过，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大多巴结他还来不及。
“爸，戚医生的妹妹刚死不久。”阮璇说。
“这样啊。”阮清阳望着他的背影，“他妹妹叫什么？”
“戚霓，同我一个学校，听说是个大神级别的人物，我很久不去学校，知道的也不多……”
“戚——霓？”阮清阳呢喃。
戚虹收入再高，自从在市里买房后积蓄也不多了，而这一系列的事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戚霓已死，无法拿到精神疾病的诊断证明，他只能证明车祸不是偶然，是一场谋杀，而要收集这方面的证据，也是难上加难。肇事司机并没逃跑，监控也证明他是合法驾驶，是戚霓突然冲出来。
几个月前的志愿活动与戚霓的事究竟有无关系，他也无从下手。
戚虹第二次深感无力，第一次是亲眼目睹双亲车祸现场。每一次都撕碎他的心，破碎的心如何经得起一而再的打击？
戚霓的灵魂看着哥哥，没法不动容。
“使者，我真的不能同哥哥说说话么？”戚霓满目戚泪，“我……我怎么忍心他难过呢。”
“走吧，我们在人间逗留的时间够久了。”使者面无表情地说。
“不行！我要告诉哥哥真相，不然他此生都会自责内疚。”
“说什么？说你是自杀，还提前叫了救护车，不关谁的事，让他好好活下去？戚霓，你好好听着我下面说的话。你哥哥八年前，也就是你父母双亡之际，他就见过我。他说有个年幼的妹妹需要照顾，求我放他回去，他只要八年的时间来抚养你。他命早该绝于八年前，你懂我话不？那场车祸，原本死的是三个人。”
“那为什么……”
“为什么八年后他没死？那是因为他成了一名医生，救过太多的人，我没法带走他，所以……”
“所以你带走了我，是不是？你触犯了天条，需要将功折罪。”戚霓突然醒悟过来，大怒，“你只能带走我。年少时遭遇大难，内心疮痍，长大后有点精神疾病就可追根溯源了。因抑郁而自杀，多么合理，一切都刚好完美。哥哥是对的，这就是场谋杀，你谋杀了我！八年前你就开始谋划了，多么阴险恶毒的家伙！”
“阴险？恶毒？我恶毒，你以为你哥哥有活下来的机会；我阴险，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
“戚霓，每个人都有他的生死轮回，这是自然规律，不能违背。不要妄图征服它，你永远预想不到它的后果。”
“我呢？我是非正常死亡。我的死难道没有违背自然规律吗？”
“戚霓，我只问你一句，你爱你哥哥么？”
“当然！”
“戚霓，如果你和哥哥只能活下来一个，你愿意把生的机会让给哥哥吗？”
“愿意！”
“你很幸运，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选择。”使者的脸色稍缓。
“可是哥哥好可怜！”
“你的心会一直陪着他的。”
“你是说阮璇……”
“那是他们的造化。戚霓，我们走吧，时辰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