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枫启动了车子,缓缓地驶到舒欣面前停下来。他注意这个女孩有一会儿了。
邵枫来机场送他的妻子上飞机。
妻子柳影是市财政局平安分局的副局长,财政局和其他几家单位的领导们共同组了个团,去欧洲旅游。柳影在去机场前几分钟才告诉邵枫说:“我要到欧洲去,走半个月,孩子我安排了,我妹妹会来给她做饭,你平时管一管他穿衣服做作业什么的就行。”
邵枫前几天就已经听孩子说过妈妈要出国旅游的事,平淡地说:“啊。没事。他姨就不要来了,我晚上不安排活动就是。你们怎么去机场?我送你去吧。”
“不用。”柳影说,“我搭李局长的车去,他老婆要送他。”
“还是我去吧,别人有人送,你没有,怎么成。”
于是柳影也没有坚持,下楼上车。坐在邵枫新买的奥迪A8里面,柳影什么也没有说,邵枫买车她知道,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过。即使是邻居买了车,礼貌上也该问问的。路上经过收费站的时候,邵枫拿出一个蓝色的本子伸出去,收费人员看也不看,抬竿放行。
老婆作为国家公务员,开了餐馆,另外又买了一套房子,老公不知道,当他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之后,也没有问老婆什么;老公作为一个没有正当职业的人,买了辆百十多万的车,还有一本小有特权的证件,老婆同样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什么都不问。邵枫和柳影的夫妻关系就是这样,已经有大半年了。
跟柳影单位的同事们寒暄一通之后,目送他们进了安检门,邵枫离开大厅回到车上。朋友来了个电话,问他在什么地方,约晚上吃饭打牌,邵枫说老婆出国了,自己要既当爹又当娘,所以不能出去了。这时候,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孩出现在他车前,吸引了邵枫的目光。
放下电话,邵枫没有急着离开。有车窗的掩护,他不必遮遮掩掩,目光放肆地停留在女孩的脸上身上。这是个少见的美人,尽管面庞和五官没有明显的地域特征,邵枫还是可以肯定女孩绝对不是本地人,北方的这个落后省份的山水,培育不出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妻子柳影就是个容貌出众的女人,在深沉的爱和十年的共同生活中,形成了邵枫对女性的审美观点,所谓美女,就是以柳影为标准的。眼前这个女孩,跟柳影完全不是同一类型,但他还是觉得她很漂亮,非常漂亮。
这个女孩显然是在等人。她来回地逡巡着,拨打着电话,扫视着停车场上的每一辆车。邵枫很想看看到底是谁会来接她,男朋友?父母?同事?反正回去也没有其他事情好做,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把车座的靠背放低一点,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半个小时过去了,女孩已经拒绝了两个前来兜揽生意的出租车司机,她一遍一遍地拨着电话,神情有些焦躁了。邵枫也等得有些不耐烦,决定放弃这个荒唐的游戏,他将靠背恢复了高度,启动车子,正要准备离开,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缓缓地驱动车子,来到女孩的面前停下。
舒欣看了看停在身边的车子,探着身子往车窗里看了一眼,不是张英,她垂下目光,向后退了一步。
邵枫用一种略显缓慢的动作打开车门,跨出来,沉稳地从车前绕过去,在离女孩还有一米半的距离时停下来,正视着那双秋泓般的双眸,不徐不疾地说:“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吗?”
舒欣没料到车上下来的人会跟她说话,楞了一下,很快地回答说:“不,没有。……谢谢。”然后扭头看着别处。
邵枫站在原地没有动,继续用刚才的语调说:“你是住在民航宿舍的吗?”
舒欣回过头来,看了这个人一眼,不认识,甚至不熟悉:“不是。”
“那么,”邵枫微笑着,“至少,你需要回到市里去,对吗?”
舒欣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三十多岁,身材挺拔,面目算不上英俊,是那种端正普通的长相,有一点不怒自威的气度,至少,他没有流露出舒欣已经见惯了的那种在很多男人脸上都会出现的令人厌恶的表情。他说话的语气也很特殊,没有市井俚俗的腔调,用词有些书卷气,发音没有任何方言的痕迹。跟自己站立的距离很适当,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挺胸拔背的身态显出一种庄严气势,略微收含着的下颔使他保持着高傲的谦逊。她直觉他不是个坏人。
邵枫见她打量自己,没有回答,就继续说:“你出来半个小时了,接你的人还没有到,而且,你们好象也没有打通电话吧?如果你愿意,我很乐意顺便带你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出来半个小时了?”舒欣警惕地问,同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腕表。
“我是来送人的,本来早该回去了,但是看到你站在这里,就停留了一下。”
舒欣狐疑地扫了这个男人一眼:“我们好象不认识。”
“是的,你说得很对,我们是陌生人。”邵枫笑了笑:“如果你觉得我很唐突,可以要求我马上离开。我本来是要走的,看到你,我改变主意了,是你的风采吸引了我,看着你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我是个俗人,实话实说,希望没有冒犯你。”
舒欣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顿了顿,说道:“哦没有,谢谢,你——走吧,我再等等。”
邵枫听了,向舒欣微微点了一下头:“那么,再见。”回身走回车的左侧,打开门要进去了,从车顶上望向对面的舒欣,微一颔首,然后开车走了。
邵枫如此毫不迟疑地说走就走,没有任何拖延和腻歪,很出舒欣的意料。舒欣望着离去的车子,仿佛觉得是一个熟人走开了,把自己扔在这里。她不禁四下望了望,没有见到她想要见到的人。
车子在十几米之外停住了,然后笔直地退了回来,一直退到舒欣的身边。车窗滑下来。舒欣好奇地看着他。邵枫对她说:“天不早了,如果接你的人来不了,你就去坐机场的大巴,不要乘坐出租车——那些司机大都是外地雇来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你这个样子,比较容易出事。”
舒欣这次是真诚地对邵枫说了句谢谢。
邵枫点点头,回过头去准备离开,又转回来问舒欣:“我是不是看上去很不可靠?”
“没有啊”。
“那我能不能陪你继续等等,等接你的人过来?”邵枫说:“可能我这人是有毛病,但我不知怎的,就是担心你。我到那边去等也行,离你远一点,不会打扰你,行吗?”
舒欣扑哧笑出声来。
邵枫也笑了。他气度雍容地从车里出来,说:“我经常想做点好事,但经常被怀疑和拒绝,有车的男人都有钱,有钱的男人都是坏人,”他替舒欣打开后面的车门,“我建议你冒个险,坐坏人的车回家去。为了防备我这个坏人,你最好坐在后面。”舒欣不由自主地坐了进去,他替她把包也放在里面,关上后车门,坐回驾驶座上去,微微向右偏着头说:“现在该我提心吊胆了——你想要劫持我的话,我是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舒欣被他的幽默逗乐了:“我怎么劫持你啊?没有刀,也没有枪。”
“哎吆,瞧我这记性,忘了给你准备了。”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怕万一你提前到了又找不到我,就退而求其次,跟一个不如我帅的家伙跑掉”。
舒欣仿佛听见这样的声音,她又拨打了一次张英的手机,还是没有应答。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已上车回家,放心,你忙完之后打来吧。
问清了舒欣的住址,车子轻快地跑起来。邵枫说:“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再过二十分钟到家,我的车号是AX1976。1976年9月9日,毛主席死了,第二天,9月10日,我出生了。据说我是他的转世灵童。”
舒欣没有打电话,但也没有告诉他自己住的是单身宿舍,这里没有亲人。但他既然这样说了,证明他不但没有什么不纯的动机,而且还在有意让她这个陌生人放心。她最初的一点小小的紧张也彻底消失了。
出于初次见面的礼貌,舒欣问邵枫:“我该付你多少钱?”
邵枫熟练地变道驶入外环,回答说:“钱啊,您就饶了我吧——我一收您的钱,您那美丽的小脸呱嗒就撂下来了:‘我是客运办的,正在查黑车!我们有文件,禁止学雷锋’。”他恢复了正常声音,“你看,现在的好人就这么难做。”
“你经常免费搭乘陌生人吗?”
“没有。我倒是经常想着顺路载人呢,找一找雷锋的感觉。但是,男的我不相信他,女的人家不相信我。前些天,一场大雨忽然就来了,几秒钟后就成了倾盆大雨,我看见路边有两个姑娘被淋得很惨,就停下来招呼她们上车,结果人家不搭理我,宁可淋着。唉,好没面子啊。让别人看见以为我是什么人呢。”
舒欣嗔怪地说:“女孩子嘛,总要有点自我保护的意识,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所以——”邵枫满有把握地说,“雷锋要是活到现在,会发现列车员不让他拿扫把,大嫂不让她帮忙提行李,老大娘过马路也不让他扶,没人接受他的好意,赶不上晾衣杆倒下来砸到他,他就会郁闷而死。”
车里再次响起两人爽朗的笑声。
车子停在了省艺校的门口,舒欣正要下车,邵枫忽然说:“你刚才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你的年龄很小,你是这里的学生吧,你的家不在这里。对吗?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假装打一个电话,否则,人家知道你孤独无依,会产生其他想法的。”
舒欣楞了一下,这个男人心细如发,没有怀着什么目的或者企图,单纯地想要帮助自己,总是在为自己着想,她抬头看着他的侧影。外面华灯初上,暮色四合,车里光线昏暗,他的眼睛在路灯映照下异常明亮。她说:“我在这里没有亲人,男……他今天不知为什么,没有去接我。谢谢你。”
邵枫从车前的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一张名片,递到后面:“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或者你男朋友有什么事要帮忙,打给我,不要客气。”
舒欣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你是弹钢琴的吧?”邵枫问。
“你怎么知道?”舒欣有些惊奇了,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的手。”邵枫说,“你的手很适合弹钢琴。所以我这么猜。我弹过几天,不成,我想让儿子学,但他不想弹钢琴。他的手很象你的。不象男孩子的手。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就好了。”
舒欣笑起来:“你刚才说你是1976年生的,不过三十岁嘛,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
邵枫回过头来,笑容里有一种深深的疲倦:“我是三十岁的身体,六十岁的心。”他的声音仿佛秋天里吹过树林的风,充满了落寞和伤怀,浑不似刚才的快乐开朗。“谢谢你坐我的车,我很高兴。”
车子远去了。舒欣怔怔地站在路边,望着车子消失在车流中。那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走了,但他最后流露出的另一种情绪还在抓着她。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名片,上面只简单地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别的内容。
回到宿舍,舒欣再次拨打着张英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邵枫把餐桌上的碗碟都送进厨房,堆在水槽里,放上水泡着。“算了,明天吃了早餐后一起洗吧。电视剧该开始了。”他想,反正消毒柜里还有干净的碗。他回到客厅,习惯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为了不让孩子听见,他按了静音键。儿子在写作业,小孩子刚上了二年级,就有了做不完的作业。减负的口号算是白喊了。《武林外传》是儿子非常喜欢看的一部连续剧,如果放出声音来,他写作业就不专心了。好在还有字幕,可惜听不到那些趣味横生的方言了。
妻子不在家,邵枫并不觉得跟平时有什么不同。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于午夜以后才看到妻子。自升任副局长以来,妻子的应酬明显增加。在市局当副科长,跟普通干事没什么差别,调到区里当副局长,级别还是副科,但职务和待遇大大不同了,党组成员,领导干部,专车,参加会议的资格,看文件的资格,等等。邵枫不是公务员,不大理解这些东西对他们怎么就那么重要。有次,他拿这个问题去请教一个政界的朋友,朋友说:“你是商人,钱就是一切,多简单,我们不一样啊。比如我,原先在团省委当处长,手底下只管着六七个人,还摸不清这几苗人都是什么背景,整天赇大哥不理赇二哥的,现在我在县里挂职锻炼当县长,还是处级没有变,管着十多万人,我咳嗽一声,方圆百里就感冒了。环境不同了嘛。你得理解你老婆啊,她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邵枫当然知道妻子是很辛苦的,正好他所在的企业效益不佳,上班时间很松懈,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家务,早晨六点半起床给孩子做早点,送孩子上学后直接去公司上班,下午五点接孩子,回家做晚饭、吃饭、帮孩子写作业、给孩子洗澡、睡觉,然后他去收拾餐具、打扫屋子、洗衣服等等,看电视看到午夜,妻子回来后直接就上床睡觉了,他再下去停好妻子的车(她刚学会开车,技术尚不过关),回来给妻子的皮鞋上油……但是……
但是。邵枫想。
但是!
想它做什么?邵枫摇摇头,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专注地看着电视。燕小六是个新人,但前途不可限量,这个演员有喜剧潜质。以前没注意过,今天的无双看起来很象一个人,谁呢?这个演员拍过很多广告,但她的手看起来很适合弹钢琴——
钢琴。
邵枫自嘲地一笑。邂逅永远都是美丽的。但后来就不一定了。
孩子睡了之后,邵枫打开电脑,登陆QQ,看到有个头像在闪动,他点了一下,跳出来一个小窗口,是一个陌生人在加他,信息栏里写着:课上完了,请交学费。
他呆呆地坐了半个小时,盯着那个窗口。直到屏保程序启动了,他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按鼠标,僵硬的手指把鼠标推到了一旁,窗口重新出现了。他抓住鼠标,点了同意按钮,然后给这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作业本尚未交来。
把张伟送出公安局大楼外面,李建国伸了个懒腰,看着天上的星星,他问:“几点了?”
跟他一同出来的干警小王应声回答:“十一点二十七分。”
李建国深深地吸了一口夜空里清凉的空气,又重重地吐出来,双手在脸上搓了几下:“去叫他们几个出来,吃饭去。”从下午五点到现在,六个多小时里,专案组的五个人高度紧张地工作着,完全忘记了时间和饥饿,眼下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下午将近五点的时候,他们接到了110指挥中心的指令,他亲自带队前往现场,先期到达的快反分队把报案人和已经封锁的现场移交给他们后就离开了。
黄色警戒线围着的范围里停着两辆车,路边的一辆车前,有个人正失神地坐在地上,背靠着车身,脸上呈现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表情,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年轻人,正在跟他说着什么,他显然什么也没有在听。路中央停着的那辆车,左侧的车门开着,可以看到里面座位上躺着一个人。
警戒线的外面围着很多人,议论纷纷。
李建国跟着法医来到车旁,法医拉起车内人的左手,腕部已经摸不到脉搏。浓重的血腥气味扑来,他俯身往车里看去,只见被害人侧卧着,头搁在右前座上,血在座位上积聚起来,淹没了他的右脸和眼睛。法医对李建国摇摇头,示意确定被害人已经死亡,不用抢救了,于是李建国对其他人做了个手势,让干警对现场拍照记录。他来到路边那辆车旁,开始询问两个报案人。在例行的姓名年龄住址单位发现时间如何发现等等问答的过程中,警戒线外围观的人群里有个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人群中有个中年人说是杀人了,而一个老者却坚称不是杀人,可能是死于急病。在警戒线外面,是看不清车内情况的,围观群众胡乱猜测本属正常,但这两个人不同。中年人说他当时就在附近,报案的人给110打电话他都听到了,是报案人说杀了人了。老者说他看到了,是撞车,不是杀人。
李建国示意作笔录的小王继续询问,他向着这两个嚷得正凶的人走过去。周围听得津津有味的人看见警察过来,一齐往后退了半步,两个发布消息的也同时住了口,惶惑地想要退出人群去。李建国微笑着叫住了他们,请他们“随便说说”当时的情况。围观的人立刻又向前挤过来,有意识地挤住这两个人不让他们离开。
中年人说他是收酒瓶子的,案发时,他正在五十米外的绿化带里对着墙角小便,“尿还在呢,俺领你们去看,还有掉了的半支烟呢,正抽着,没含住就掉了”,他的自行车靠在路边——现在还在那里,自制的铁筐里还有酒瓶若干——他听见刹车的声音了,他慢吞吞地系好裤子,又点了一支烟,一边往外走,一边看低矮的树丛里是否有什么值得捡拾的东西,这时,一辆车很快地走了,另一辆车没走,好象在等什么,果然很快等来了一辆车,但车上的人——就是那辆车和那两个人,他指着报案人说——下来拉开车门看了一下,就大喊大叫的,然后就报警,他们对着电话说杀人了。
老者是案发现场路边宿舍楼里五楼的住户,案发的时候,他正在阳台上浇花,听到急促的刹车声,他向下面的马路看过去,见两辆车停在路中间,前面的车上下来一个人,到后面的车上坐了一下,很短的时间,那人就出来开车走了,走的时候还跟后面车上的人打招呼呢。可后面的车一直停着不走,他纳闷——看这样子,应该是两个人商量好了,到什么地方去修车,但前面的走了,后面的不走,别是车坏了走不动吧?过了不大一会儿,就看见第三辆车从后面赶上来停下,车里出来两个人——就是他俩,老者指着报案人说——打开车门,然后大喊大叫,后来警察就来了。“我记得走了的那辆车好象是绿的,也说不定是黑的,从车上的下来的人是男的,衣服好象是浅颜色的”,除此之外,什么情况也不能提供,因为老者住在五楼,从上往下看,车牌号根本看不清,连当事人个子高低也说不上来。说到杀人,老者是坚决不信:“那个人进车里坐了一下就出来了,连车门也没关,最多也就是说了一句话的工夫,怎么就把人杀了呢?开玩笑!大活人那么好杀呢?杀只鸡也没这么快的吧?走的时候人家还打招呼呢。多半是心脏病,我们楼上有个人,心肌梗死,好好的一下就没啦……”
从现场回来,李建国就一直在跟报案人交谈。讯问和笔录很不顺利,报案人张伟是死者张英的哥哥,问到死者的情况和借车的经过,张伟的情绪经常处于失控状态,一多半的时间在用来抚慰他,最终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通过随着张伟一同来的那个姓刘的司机,发现案件的经过倒是很容易就弄清了。
接近午夜的小饭馆里,基本没什么客人了,厨师服务员老板都挤在一个桌上吃饭看电视。李建国他们几个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一边吃大碗面,一边小声地交流情况。
“动作很利飒——极其利飒,不是一般人。就一下,该断的全断了。”
“座位下面这么厚一层”,张开筷子比划了一下,“基本流光了。”
“手机在方向盘锁上架着呢,沾了些,但没泡进去,一直响。刚不响了,估计没电了。”
“号码应该看看。”
“完了看看跟谁的充电器一样,明天拿过来充一下。”
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旁人根本听不懂,但他们还是压低了声音在说着。
“我还得吃一碗。”
“那就你买单。”
“我把刚才这碗吐出来好不好?”
“我觉得不象是临时起意。”
“从证件上看,两个一模一样,不是弄错了吧?”
“你是美国电影看得多了。”
“哎你不要说,还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车可不是他的,是那个的。”
“现在甚人也有,听南片的二黑说,他们上个月接了个案子,土地局的个科长大清早在单位楼道里让人在屁股上捅了两刀,吓赇的连班也不敢上了。现在这事不好说,谁也不知道甚时候就得罪了甚人了。”
吃过饭出来,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李建国对大家说:“回家休息,明天早点来,局长要参加我们的碰头会,听汇报。先从死者本身入手,刚才你们说的那个弄错的思路很有价值,但明天不能提,这显然是专业杀手干的,弄错的可能性不大。小周明天再接触一下张伟,通过他了解死者的家庭情况,同时,可以侧面了解一下跟那个思路有关的事。其他人的工作,明天早会上听了领导的指示再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