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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和她的半生缘

来源:知库网

都说张迷无数,可是真正能懂张爱玲的人却不多。张是天才,懂她的前提是,你也得是天才。所以我也不懂张。这里只想简单说下我看到的张。

看了张的个人背景和一些作品,感觉张的清高、骄傲、敏感同她的文字实力一样,四分天赐,更多的是后天的社会地位和生活经历共同作用的结果。

张出身甚贵,奶奶是李鸿章的长女菊耦,不依靠婆家自己的陪嫁足够张家挥霍三代。

张的妈妈黄素琼也是将门之后,陪嫁和后来从自己祖上分来的古董使得她可支配的财产也非常可观,在经济方面也不需要依靠婆家。

这种出身的张爱玲仙姿很高。

这种出身也许能解释为什么她选择的是胡兰成,并在和胡决绝地分手时还给他寄过去了一笔钱——她只需要一个懂她、欣赏她文字的男人的情感,没有任何世俗附加和要求,也不考虑世俗的情理。

更深入来看。张的祖母李菊耦年少守寡,训子怪异,硬是把儿子,即张的父亲张廷重,养成为一个腼腆、自闭的遗少,在张的印象中,父亲总是在饶室背诵如流,滔滔不绝,先秦散文、唐诗宋词、经典奏折等,从不重复。

张的妈妈黄素琼聪慧妩媚、生机勃勃,是一个相当有个性的女子,充满将门之后的勇敢果决,对一切新事物充满兴趣。不但有兴趣,还有追求兴趣的一切资本。数次出国,交际圈子可以拓展到南亚的上流社会。

作为名门之后,张的天分很高,足让她担得起天才这两个字。

张四岁开始接受私塾教育,十岁被深受西方教育观念影响的母亲送进学校接受新式教育,13岁跟父亲学写古诗,之后张读过的学校也都是昂贵的私立学校。卓越的天分,后天的沃土,注定了张会长成一棵挺拔的大树。

只是不善沟通的遗少父亲和沐浴欧风美雨的新派母亲多少有点不甚搭调,黄素琼看不起张廷重,并于张爱玲八岁时离婚。几年后父亲再婚,旅行家一样的母亲看似绚烂美好,却多少有点太过爱惜自己,在一些行事中对女儿张爱玲伤害不少。

在不甚和谐幸福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张,敏感,不善与人交流,甚至害怕与人沟通。

有时候我觉得张也是自卑的,她作品中的很多人物形象都多少有点自卑。

所以黄素琼在人生的末程想见张时,张拒绝了。只是那一拒绝成了无法弥补的遗憾。一朝别,母女半生缘尽,张彻底成了孤绝的天才。

所以张活于乱世之中的一生,成也出身,苦也出身。

张生作品也成于乱世之中,引用张自己的话:“这时代,旧的东西在崩坏,新的在滋长中。但在时代的高潮来到之前,斩钉截铁的事物不过是例外。人们只是感觉日常的一切都有点儿不对,不对到恐怖的程度。人是生活于一个时代里的,可是这时代却在影子似地沉没下去,人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为要证实自己的存在,抓住一点真实的,最基本的东西,不能不求助于古老的记忆......回忆与现实之间时时发现尴尬的不知谐,因而产生了郑重而轻微的骚动,认真而未有名目的斗争。”

对于作品,张说“我喜欢参差的对照的写法,因为它是较近事实的”。她写现代人虚伪之中的真实,浮华之中的素朴,她说她喜欢素朴,她认为这是人生的底子是素朴的。

她写普通的凡人,“我相信,他们虽然不过是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有力,但正是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

她作品中的人物,“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

至此,我终于明白了张为什么能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据一个独特而又重要的位置,至今仍旧张迷无数。

今天想提的是张的《半生缘》,改自她的长篇小说《十八春》。

张本人和张的写作都是不受人控制、不受任何约束的。可是乱世之中,要始终保持彻底的独立无染,即使强大如张爱玲,似乎也很难“躲进小楼成一统”,所以《十八春》的结尾略染了些政治色彩。

张本人于1961年冬天透露准备改写长篇小说《十八春》,1966年冬天开始把设想付诸行动,历时一年多完成改写工作,不亚于重新写一本长篇小说。

关于为何要改写《十八春》,有各种猜测,比较流行的一种解释是张对《十八春》中的政治色彩不甚满意,张自己给出的说法是文中“现在”和“回忆”两部分分量悬殊太多,显得不平衡。可就我读到的《半生缘》,通篇基本都还是回忆。所以我个人也比较倾向于张是为了去掉文中的政治色彩,去掉那个似乎看得见光明的未来,给主人公们一个典型的张氏结尾,即永恒的苍凉。

这篇小说虽然没有用“死”作为结束,可是一句“我们回不去了”,既有哀莫大於心死的况味,也有面对残酷现实的无力和无奈。

小说写了三对“恋人”的故事,可是详细讲述的恋爱故事只有主角一对,即曼桢和世钧。曼璐和豫瑾、翠芝和叔惠,还有祝鸿才,也都是贯穿全书的人物。

曼璐和豫瑾原本是一对恋人,可是曼璐去世后,曼璐为了养活一大家人做了舞女,于是和豫瑾解除了婚约,最后嫁给了祝鸿才,最后为了留住祝鸿才,利用妹妹曼桢帮自己生孩子,一手毁了曼桢的人生。是一个既可怜可悲又无知的人。

翠芝和叔惠的恋情很淡却又影响深远,叔惠有点自卑和敏感,翠芝又没有反叛家庭的力量和勇气,所以本来没什么实际阻碍的两个人最后成了彼此的镜中月、水中花。

世钧和曼桢在一个厂里上班,通过叔惠相识进而相恋,曼桢勇敢坚强,世钧有点懦弱、自卑,但是两个人心性很契合。曼桢和世钧的恋爱真诚美好,早已经谈婚论嫁,原本可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最终却是“我们回不去了”。

几对恋人,不管最后谁嫁了谁、谁娶了谁,所有人的故事中,都摆脱不了一股浸透骨子的苍凉和无奈。

个中缘由,虽然有外界因素,更多却是自身性格导致的悲剧。以世钧和曼桢为例来说。世钧和曼桢因为一点小事吵了几句,世钧愤然离去,当天晚上曼桢就被姐姐曼璐骗去家中借腹生子随后被囚禁起来将近一年时间。

吵架离开之后的第二天,世钧回来找曼桢,没找到。与此同时,曼桢被姐姐曼璐囚禁在一间屋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因为砸了玻璃吹了太久冷风生病了。

世钧的寻找到底没有持续很久,也没很彻底,在没做任何确认的情况下,他以为曼桢和豫瑾结婚了,放弃了寻找,这既是他对曼桢的不够信任,也是他自身自卑多疑性格所致。随后很快和曾经一直讨厌的翠芝结婚,是他懦弱随波逐流性格的结果。

世钧如果没那么不自信,没那么懦弱或者多疑,或者他对曼桢多一些信任,他是完全能发现曼桢其实是出了事情,进而救出曼桢的。

尤其是最后一次,张爱玲这么给出的评价:“他要是带回家去仔细看看(这里指戒指,他和曼桢的订婚戒指,他去曼璐家打听曼桢的情况时,曼璐把从曼桢处骗来的戒指给了他,谎称是曼桢退回的),就可以看见戒指上裹的绒线上面有血迹。那绒线是咖啡色的,干了的血迹是红褐色,染在上面并看不出来,但是那血液胶黏在绒线上,绒线全僵硬了,细看是可以看出来的......他伸进手去,把那戒指掏出来,一看也没看,就向道旁的野地里一扔”。这一扔就真的切断了两个人后半辈子的幸福。

另一方面,曼桢被囚禁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最后生产时,期间一直在盼着世钧来救她,也没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尝试的机会。

因为难产,曼璐不得不送她去了医院,在医院生孩子时曼桢向一同生产的临床陌生人求助。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不放过的心意终于打动了上苍,终于碰到了愿意帮助她的人。这是她的坚强在面对残忍现实时的不屈服。

从被囚禁开始,到逃脱出来,她没有一天忘记世钧。被囚禁时她天天盼着世钧能来救他,逃出来后立马联系和寻找世钧,是她对世钧对爱情的信任。

当她终于打听到世钧的信息时,却是“他结婚了,就是前天”,所有的力量轰然抽离身体。“那天晚上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但是人既然活着,也就这么一天天的活下去了”。

所以一个人的勇敢和坚持,成全不了一个美好的故事。

其实再往前看,如果曼桢不是那么懂事,一个劲儿地为家里考虑,为世钧考虑,能同意早点结婚,后面所有的悲剧也是可以避免的。可是曼桢是善良的。美好的品质并不总是能带来美好的运气。

曼桢和世钧再见已经是多年后了,世钧有了两个孩子,曼桢也和祝鸿才结婚又离婚也把孩子给抢了过来。只是,“今天从这里走出去,是永别了,清清楚楚,就跟死了一样。”

这是典型的张氏小说,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结局,原本可以重新来过,可是张爱玲在她的作品中,把苍凉这个词写成了永恒。

一如张爱玲给自己的人生,华贵美丽的开头,苍凉的结尾。

张华贵漂亮、才华横溢,可是她先是选择了和渣男无二的胡兰成,接着选择的是大她29岁并身体状况不佳的赖雅,一生没有多少朋友,长期幽居,临终也是谢世一周后才在寓所中被发现。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人生苍凉了点。

对于张爱玲这个非同寻常的人来说,也许这就是她对生活的姿态,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因为作品的原因,她一直被大众惦记着、喜欢着、谈论着、好奇着,总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是寂寞惯了的人,面对喧闹的俗世岁月,只能选择悄悄地溜过去吧。

到底是残酷无奈庸俗的现实无法慰藉一个天才的心,还是敏感聪慧经济富裕的她所求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看似最简单却也最难?

有的人来世上一趟是为了享受,有的人是为了观看,有个人红尘一行是为了输出或者布施,有人是为了建功立业,有的人则是立下一个标杆供人仰望。张爱玲当是最后一种,所以她是孤独的寂寞的。

所幸,我们都是俗人,所以我们只管享受红尘一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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