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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猫

来源:知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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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而有赤色者为玄。

古书有记载:“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易。忌易动。”

(一)、

一日的喧嚣之后,午夜的灵堂显得异常的安静,只有那案烛,仿佛一个哀怨的女人,幽幽地低声诉说着什么,在偶尔的滋滋声后,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凌菲揉了揉眼睛,看到对面的哥哥疲倦的在沉睡着,整张脸几乎都要埋进胸前交叉的手臂里,脸色看起来凄然而又忧伤。东西屋内,帮忙守夜的乡亲们也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正中间的桌子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副牌的光景。凌菲望着供台上的案烛,神情凄然地叹了口气。供台的后面有一块幕帘,幕帘后面的灵床上躺着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妈妈。”凌菲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许是声音惊扰到了对面的哥哥,哥哥疲惫的抬起头来,一双红肿的眼,恍如隔世般的盯着眼前的凌菲。

“菲,什么时候醒的?”看到凌菲簌簌掉下来的眼泪,凌然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又哭了?”说着眼神凄然地瞥向了幕帘。
凌菲把头靠在了哥哥的胸口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凌然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妹妹,摸着她的头说到,“刚才我出门去厕所的时候,回头看到了房梁上立着一只大猫,通体漆黑,那一双金黄发绿的眼睛,在这晚上看,还真是有些瘆人呢,估计是哪位老乡家的猫来寻主人来了,你看到过它吗?你不是最喜欢猫了,打小就喜欢。”凌然低头等着怀里人的反应。

凌菲抹了抹眼泪,泪眼婆娑的看着哥哥,一脸迷惘的说着,“没有啊,我没看到大猫啊,估计那会儿我睡着了。”

凌然摸了摸妹妹的头,温柔的回着,“估计是吧,你从开始就一直在睡,累了的话,去里屋睡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够了。”

凌菲使劲摇了摇头,“不,我不困了,我要在这守着。”

凌然看着一脸倔强的妹妹,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缓缓离开,重新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

屋内又陷入了之前的宁静,只有供台上不时跳跃着的案烛时不时的发出声响。

出殡的前一天晚上是送魂夜,村里的老者走在最前面,手里的白幡上顶着凌菲他们母亲穿着的那件黄白相间的毛衣,凌菲还清楚的记得,妈妈在这黄白相间的映衬下,留下的那最后的美丽。

凌菲和凌然走在队伍的第一排,后面跟着他们的表兄弟姐妹,以及亲戚。临行前,老者一直在叮嘱,“送魂的过程中,无论听到了什么,千万不要回头,切记。”

一些亲戚举着凌菲他们从北城带回来的“高楼大夏,金银财宝”,跟在队伍的两侧,浩浩荡荡的往前走着。

送魂队伍穿过村子的正中央的街道,一路往西走去,一直走到了,村边的一个大水坑前,老者停下了脚步,最里面看着西边坟地的方向,举着手中的白幡,一直念念有词,突然他大喊一声,“跪!”所有的人都赶忙跪下,将头深深的埋在地面上,没有长者的命令,不能抬头,不能回头。

“来!”凌菲感觉到哥哥走向了老者在的地方,在最近处,跪下了。

凌菲感到前方好似有火光传来,老者厉声呵斥着什么,紧跟着有灰雾飘过来,她余光瞥着前方,看到哥哥正双手举着妈妈生前那件衣服,长者对着它眼露凶相,有一角已经烧起来了。哥哥跪的很虔诚,双肩竟都有些发抖。

凌菲隔了一段距离,看不清楚,突然,旁边的老婶儿一下摁着她的头,重新叩拜在地上,嘴里还说着,“说了不让抬头看,怎么这么不听话。”

凌菲惶恐的叩拜在原地,遂又重新把头深深的低进了地面里,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她赫然意识到,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她看不太清楚,可是她分明想起来,哥哥身边不远处有一道金黄泛绿的光,一直死死的射向那燃烧的衣服。

“应该是哥哥之前说的那只大黑猫吧,怎么跟到这儿来了,主人有可能是送魂队伍里的某位乡亲的吧。”凌菲低头心想着。

老者厉声呵斥的声音又传来,凌菲心里顿时害怕起来,感受到有一种恐怖感瞬间传来,却又很快消失了,她不敢再抬头看。

仪式似乎进行了很久,但终归是结束了,凌菲看了一下手表,不由得一惊,都凌晨十二点半了啊。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回走。

凌菲找到了人群中的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凌菲觉得哥哥的背影变佝偻了很多。“也许是伤心的原因吧。”凌菲心想着,往哥哥的方向跑去。

凌菲走到哥哥身边,“哥,我刚刚看到你说的那只大黑猫了,它一直盯着你来着。”

凌菲感觉到一道狠戾的眼神传
来,“是吗?”凌然嘴角一抹阴森。

凌菲顿时停下了跟从哥哥往前走的意图,刚刚那股恐怖的感觉又重新传来,老婶儿突然从后面走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凄然地看着前面那个佝偻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难为你哥了。”说着拽着凌菲往家走去。

重新回到灵堂内,屋内依旧一片宁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供纸焚烧的厚重的味道,“看来灵堂内也有仪式。”凌菲盯着灵堂内的景象,心想着。她看着跪在供桌一旁的哥哥,突然很害怕,不敢靠前。

第二天清晨,院内多了一副红木棺材,村长把凌然叫过去,往里面铺了一些柔软的棉花。

“马上妈妈就要被抬入这里面了。”凌菲戚戚然的盯着那口棺材,胸口堵得发慌,喉咙那儿也似一把尖刀插入,那种沉闷的疼痛感,压得凌菲有一些喘不过气来。

正午时分,妈妈的棺木被缓缓抬出灵堂,凌菲被老婶驾着,整个人几乎哭得晕厥过去。

棺材出正门后,身后一声碎瓦的声音传来。预示着要起灵了。

凌菲和表姐在最后的灵车里,撕心裂肺的哭着。凌然和起坟的乡亲们在前面。

凌然就走在灵柩车的旁边,手拿白幡,一身白孝。灵车绕过村子的街道,所有的人立在街边,肃穆而哀怨。

一片哭声中,凌菲发现一片白雪茫茫中,她终于看清了那只玄猫的真面目,“原来它一直跟着哥哥,到底是谁家的呢?”凌菲一面抽泣着,一面疑惑着。

西坟场在一片高岗的后面,灵车行在高岗上面,凌菲看到了早就已经等待着的抬棺与埋土的乡亲们,凌菲随着车的颠簸,戚戚然的看着那个新的坟墓,一股悲伤充斥在胸口那儿,生生的疼。

灵车们终于都到了坟墓前,乡亲们开始把灵柩从车上抬下来,棺木似乎很沉,十几个大汉,有在灵车上抬的,有在灵车下扛的,大家看起来都不轻松,为了避免惊扰逝者,所以大家宁可费劲气力,也要让这棺木平缓的落入墓穴中。凌菲在5步外的地方,早已哭成了泪人。

棺木已落墓,乡亲们正要往里填土,突然,“停!”一个声音狠戾的喊着。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看着眼前那一身白孝的凌然,凌菲也惊讶的看着哥哥。

突然,凌然转头向凌菲这边走来。
凌菲,不知怎的,本能的向后退着,她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凌然,不知怎么回事,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使她有一些眩晕,那种恐怖的感觉强烈到了极致。

凌然终于走到了跟前,却什么都没说,抓起凌菲的手就往坟墓走,凌菲挣扎了一下,可是使不上力气,乡亲们,看着坟场中两兄妹奇怪的举动,也一时慌了手脚,都愣在了原地。

“啊!快拦住他,快拦住他。”老婶儿突然发疯地尖叫着朝墓穴跑去。

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凌然已经拽着凌菲来到了墓穴边上,看样子要跳进去。

老婶一把抱住了凌菲的腿,就往回拽,一边骂着“凌然,你疯了吗?你要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快放手!快回来!”一边腾出一只手拽着凌然。

乡亲们都赶过来帮忙,有的拽凌菲,有的拽凌然,大家都发现,不知怎的,凌然的力气突然变得这么大,十几个人都拽不动。

凌然突然借了一个反方向力,所有的人,都猝不及防的被甩出了几尺远的地方,只有老婶儿,还死死的拽着凌菲。

凌菲不敢相信的看着一直背对着她的哥哥,那种绝望而凄凉的恐惧感越来越浓,仿佛嗅到了地狱的味道。

凌然缓缓的居然转过了身子,终于面对着凌菲了。

“啊!”凌菲的尖叫响彻整个坟场,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凌菲看到眼前的凌然,眼睛空洞如白昼,没有任何瞳孔的影子,这是死人才会有的眼睛。

凌菲浑身颤抖的看着眼前的哥哥,恐怖绝望如末日。她已经失去妈妈了,不能再失去唯一的至亲了啊,“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情况?哥哥是也随妈妈去了吗?”凌菲颤抖如秋日即将凋零的落叶。

老婶站起来,扶住了凌菲,不敢相信的盯着凌然。

凌然疯狂的拽着凌菲,老婶儿咬了咬牙,一巴掌朝凌然挥去,却被凌然一掌挥出了几尺远,被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凌菲惊恐的看着老婶儿,眼泪簌簌的掉着,“哥,我是菲儿呀,你怎么了?你看看我啊,我是菲儿啊?”

凌然仿佛被这声音感染,愣住了,凌菲趁机扭头往老婶摔倒的方向跑去。

可是没跑几尺远,却又被凌然单手拖住了衣领,凌菲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绊倒在了地上,凌然就这样抓着凌菲的衣服,在地上拖行着往墓穴的方向走着。

凌菲的腿和后背被地上的碎石剌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她痛苦的无力的仰头看着上方的背影。

乡亲们看到这样的场景,纷纷跑过来,想拉开凌然。可是都被凌然的蛮力拍走了。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好多人都受伤了。

凌菲泪眼婆娑的盯着那些受伤的乡亲们,看着地上的一条条血道,她扯着自己的衣领,只听刺啦一声,衣领处被凌菲生生的扯掉,凌菲顺势脱离开了凌然的控制,后背和腿部的伤口锥心的疼。

凌菲转过头来,看着凌然,并以很快的速度拖着受伤的腿,往后退着,嘴里喊着“哥!哥!”

凌菲退到老婶身边,所有的乡亲们围在外围,凌然一人在空地的正中央,眼神依旧空洞如白昼,它鼻子嗅了嗅,似在找寻什么东西,很快,他朝凌菲在的地方看过去。

凌菲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后背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她却不知道现下这种情境,她究竟应该怎么做了,“看哥哥的样子,是要把我一起拖入墓穴中,跟妈妈一起XX,是放不下我们吧,毕竟失去了妈妈,我还在上高中,哥哥还在上大学,没有了任何的依靠,是在担心我们在这尘世中受尽苦难吧。现在的哥哥,应该是和妈妈在一起吧,所以这么急切的想把我拽走,是这样吗?”凌菲想到这儿,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哥哥,眼泪突然决堤一样的掉落,她抽泣的说着,“哥,你听我说,你要振作,你要让妈妈放心,你要相信,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我们是可以在这人世活得很好的,不会像妈妈担心的那样的!”

凌然停住了脚步,眼神空洞的盯着凌菲。突然,他眼神变得一片漆黑,神色变得更加狰狞了起来,加快了脚步朝凌菲走去。

老婶将凌菲挡在了身后,厉声呵斥着凌然,“凌然,你小子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凌菲站在老婶的身后,瑟瑟发抖。突然,她看到那只一直跟着哥哥的玄猫出现在了身边,眼神示意地上。凌菲看到地上有一个匕首样子的东西,她看了看玄猫,低头捡了起来,却赫然发现那是一节人骨做成的尖锐的匕首,她吓得丢在了地上。玄猫焦急的眼神示意她务必捡起来。凌菲踟蹰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老婶的一声尖叫声传来,凌菲猛然回头看到,凌然居然将老婶甩到了墓穴中。

凌然眼神狠戾的盯着老婶,站在墓边,伸手抓住了老婶的脖子,腾空将老婶提了起来,老婶的脸,瞬间因为缺少氧气而变得青白色,双脚无力的挣扎着。周围的老乡看到当前这番光景,都不敢往前。

“哥!”一声龙啸般的嘶吼声响彻整个坟场。

抓着老婶的手突然松开了,老婶重重的掉在了地上,突如其来的大量空气,呛得她眼泪直流。她看到眼前的凌然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狰狞,胸口心脏处赫然一把匕首,从背后直穿出心脏。

而凌然的身后是因为极具的激动与害怕而颤抖不止的凌菲。

凌菲惊恐地盯着眼前的哥哥,只见他应声而落,生命好似秋天残喘的落叶般凋零而落,凌菲慌忙将他搂入怀中。

凌然的眼神恢复了正常,看着胸口的匕首,对着妹妹笑了笑,“昨天晚上我看到咱妈了,她很痛苦,无法忍受离开我们的事实,一直在跟我哭诉,我也想她,不想她离开,她一直问我,菲儿最近怎么样,我们聊了很久。老师傅一直在呵斥着妈,劝她早日放下执念,可是她太苦了,始终不愿意走,可是老师傅的法力还是太高超,她的大部分的魂灵已被逼走,而我悄悄的残留了她对我们的那份执念,没想到今天在这坟场中,却被这份执念而生的恶灵所控,差点儿犯下滔天大错。”凌然说着,嘴角涌出了一大口鲜血。

凌菲慌忙拿手堵住心口的那个森然血洞,可是,血液却如泉涌一样咕咚咕咚的涌出来。凌菲已经抽泣地无法言语,张口却抽泣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凌然无力的握住了妹妹的手,张了张口,“照顾好自己。”然后无力而去。

“哥!”一声凄啸凛冽了整个寒秋。

(二)、

凌菲猛地惊醒,额头浸满了汗水,一起身才发现,后背也全湿透了。周围一片晦暗,只有病房外走廊上的昏黄的灯光映出微弱的光芒。

床头小柜上的加湿器发出丝丝缕缕的轻烟,拂过病床中哥哥苍白的脸,好似妈妈的手,温暖而又充满慰藉。

凌菲走出病房,靠在走廊外的栏杆上,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刚才梦中的情境,不禁深吸了一口凉气。“明天哥哥要手术了,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吧,才会做如此惊悚的噩梦”。凌菲闭目想着。头顶的墙沿上挂着“肿瘤外科病房”。

突然,旁边的楼梯口处传来了一声叹息,凌菲扭头望去,发现一点猩红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凌菲轻轻咳嗽了一下,那人慌忙灭掉了手里的烟,一脸的惶恐,旁边楼梯处贴着“禁止吸烟”的标语。

凌菲张了张口,却还是停下了,叹了口气,往病房里走去。

病房里依旧昏暗而又宁静,凌菲坐在病床边的椅子里,眼神望向隔壁病床上那个同样苍白却年轻稚嫩的脸上。“刚才那个估计是他爸吧?”凌菲心想着。

隔壁病床上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有20岁左右的样子,可是病床前的诊断纸条上却赫然写着HCC,那是肝癌的缩写。他爸爸经常穿着80时代的那种的确良布料的蓝色外套,黑色裤子,老旧的布鞋。看起来家境不是很宽裕,好几次看到他躲在楼梯口处,独自一人在那吃着泡面,脸上尽是绝望与无助。

“人间地狱”凌菲环视着整个病房,突然想起了这个字眼。

第二天,哥哥的手术被安排在了下午的第二个。

凌菲跟着哥哥的病床想跟进手术室里,却被护士给轰了出来。手术室的自动门缓慢的关着,凌菲看到屋内很空很大,就如她现在的心一样,感觉那么的冰冷,没有丝毫的暖意。

凌菲转头走入旁边的手术等候室,没想到,人群意外的繁盛。大家都是三五成群的,应该都是病人的至亲:父母兄弟叔姨之类的。

凌菲一个人在窗边站着,背过身去,看着窗外,医院外的车水马龙,仿佛两个世界般的,没有一种真实感。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屋外人怜悯的生命吧。可是人们除了怜悯还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各自生活着才是最真的真实吧。

有人疑惑的看着凌菲。凌菲明白,她们一定是在心里咒骂,“这么个小孩,怎么一个人在这手术等候区,太不懂事了,家长怎么管的?!”凌菲低头去了别的地方,看到刚才的阿姨对着旁边她的孩子低语着什么。

手术区有语音传来,“XX的家属,请到手术沟通区来一下。”凌菲看到一群人应声扑到了沟通区那。沟通区的窗口与手术室隔着一块大玻璃。凌菲远远的看到,主刀医师在跟病人家属说着什么,家属都很虔诚的静穆倾听着,过了一会儿,医生从旁边拿出一个手术托盘之类的医用品出来,盘子里放着东西,医生正在耐心的给病人家属解释着。凌菲心里一阵恶心,扭头看向了窗外。

“一会儿,不会也要我看吧?”凌菲心想着,几天前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听医生解释了半天的风险与流程,还是没有现实经历给人来的深刻。所听所看的都是别人的故事,真正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能够真正明白什么叫“刻骨铭心”。

“凌然的家属,凌然的家属在吗?”喇叭里喊着哥哥的名字,凌菲的心突然剧烈的跳着。

她机械的从隔壁等候区穿过,向窗口走去,等候室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凌菲一个人的身上,这个时候他们才突然发现,这个看起来只有16、7岁的小姑娘居然是病人家属,最让人心疼的是“她只有一个人”。

凌菲被人盯得非常不自在,尤其是感受到了大家怜悯同情的目光的时候。她内心构筑的防线似乎在慢慢瓦解。

她看着窗口处的步主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因为心脏强烈的跳动,手指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凌菲使劲攥了一下拳头,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了一些。

步主任带着口罩与白帽,只露出了一双早已看够一切的专业的眼睛,看了看凌菲,“就你自己来了,你父母呢?”

凌菲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感觉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她,她为难的看着主任,“妈妈去年刚去世,家里只有我了。”凌菲的声音低到了尘埃里。

步主任盯着凌菲看了一眼,遂拿出旁边的医用托盘,给她看。

凌菲突然感到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从胸口处传来,她盯着那块儿东西,手里的拳头又攥紧了一些。

步主任似乎感觉到了凌菲的不对劲,很快就把托盘拿走了,语气缓了缓,“这是你哥体内的肿物切除物,手术已经做完了,但他还需要留在手术室里等待麻药差不多苏醒,才能转回病房。”说着盯着凌菲又看了一眼,最终转身往手术室走去。

“等一下,主任。”步霄云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看着她。窗口外硕大的落地窗,此时落日的余晖全部射入室内,窗口处的这个瘦弱的身影,在这余晖下,如深秋即将凋零的叶,她明明在发抖。突然想起了半个月刚刚进来医院,带着哥哥一起就诊的她。看起来似乎更瘦弱了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可偏生眼神却倔强的没有一丝退让,一直如此,即便是现在,这般绝望的境遇,她紧攥着的双拳,倔强坚毅的眼神却从没有示弱过。即便这窗口外一室的人都认定她的命运的凄离,可她却总是这样偏生的倔强,似有一种高贵,睥睨着一切。

“能告诉我这个肿物的性质吗?”凌菲咬紧了嘴唇,低声问着。

步霄云皱了皱眉,“我很想告诉你,可是这个必须拿到病理科,进行专业全面的分析之后,才会有最终的结果,我现在无法给你判断。”

“那以你的经验呢?”凌菲依旧不死心的追问着。

步霄云,望着眼前的人,心口突然有一种细微的绞痛传来,他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还是说,“对不起,我无可奉告。”说完就快步走进了手术室。步霄云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了,他在科室内,被称为“歩阎罗”,那可是有名的冷酷无情,凭着出色的鬼斧神手,以及如阎罗般冷静的凛冽情绪把控,这么多年,从医学院最高学府,一路熬到现在,成为全院最年轻的外科副主任。这么多年,他在这人间地狱中,见过了太多的苦难与磨砺了,他不明白,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凌然的这个手术不大,是他今天最后的一个手术,上午一台,下午两台,步霄云体力已经透支。他从手术室的医生专用通道里走出来,恰好看到了他的麻醉师在喊着“凌然的妹妹是哪位?凌然的妹妹?”,他瞥见窗口一个瘦弱的身影慌忙的朝手术室门口跑去。“你就是凌然的妹妹,哇,很高兴见到你啊,在手术室里,你哥一直在说着‘我妹妹在外面,我妹妹在外面’”,步霄云的耳里传来麻醉师的声音。

凌菲看着病床上的凌然,绞着的心稍缓了一些。凌然一直在昏睡,因为麻药的劲儿还没有过。

凌菲走出了病房,来到院子里,早春的季节里,气温还是有一些凛冽。整个医院在暮色的笼罩下,多了一份静默和安详。凌菲搓了搓手心,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抬头看着长椅旁边的路灯,昏暗而又幽怨。

凌菲低着头,一直搓着地上的泥土,突然,一双脚停在了她跟前。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他,“步医生?”凌菲慌忙站起身来,对方嗯了一下,他还是如初见时一样的冷漠,这半个月来每次查房,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幅冷漠的冰块脸,没有丝毫生气。双方都没有说话,以往的凌菲一定是会先打破沉默的,可是她今天有点儿累了,不想有半点的讨好这个世界的意思,心想着“反正又不是我让你过来的,不喜欢可以走开啊。”

“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凉,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呢?”出乎意料的,歩阎罗先开口了。

凌菲惊讶之余,还是礼貌的回了一句,“透气。”然后是沉默,脚一直搓着地上的土。

突然,一个饭盒映入眼帘,凌菲踟蹰的接了过来,抬头刚要说什么,那人却早已走远。

凌菲看着那个简单的饭盒,右下角却有一个“步”字。

凌菲温暖的笑了笑,心想“原来地狱里的修罗都是菩萨的化身啊。”

(三)、

除夕夜,万家灯火通明。

凌菲从厨房里端出热气腾腾的饺子,屋内早就一桌团圆。老婶笑呵呵的给大家夹着饺子,表哥表姐们脸上挂着笑。凌然往凌菲的碗里夹了一块儿红烧肉,笑呵呵的说,“吃吧,你不是只吃肉吗!“凌菲斜瞪了哥哥一眼,”我都胖了,不能再吃啦!”一屋子的人笑魇如花。

突然,凌菲的手机响了,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歩阎罗”,凌然瞥见笑了一下。

凌菲遂赶快出屋接电话,电话那头,依旧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饺子吃了吗?”,可是凌菲却感到了无限的温暖。

她没好气的回“没呢,谁让某人不跟我一起回家。”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医院要加班。”

凌菲不情愿的低头搓着地上的泥土,没有任何回话。

“一有心事就搓土,土跟你有仇啊?!”电话那头的人笑呵呵的反问着。

凌菲听到这回话,猛地抬头,只见那烟花烂漫中,一人只向你走来。

屋外,烟花烂漫。

屋内,阖家团圆。

大年初一的清晨,穿过一片薄雾,越过一座高岗,凌菲和哥哥来到了妈妈坟前祭拜。一年了,供纸烧出的灰烟,还是一如既往的刺痛人的眼睛。凌菲就在一片灰烟中,在坟前,泪,无声的落。

“妈,谢谢你没有带走哥哥,我知道,你生前在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哥哥。你担心我们没有了你的庇佑,会在这人间地狱里受苦。我都明白,可是,妈妈你要懂得,人生的路本就应该由本人自己去体验,快乐也好,痛苦也罢,那都需要本人自己去体验,如果我们注定痛苦一生,那也应该去承受,而不应该,提前剥夺它的权利”。凌菲又往火堆里加了一些纸钱。

“妈,我跟哥哥过得都很好。他手术之后,恢复的很好,病理结果也是良性,除了身上的疤痕以外,他过得很好。放心吧”。凌菲翻动着身前的烧纸。

凌菲眼神凄艾的看着,四周一片静寂。

突然,坟墓的后方,一片薄雾之中,似有个东西,向他们走来。凌菲站起身来,紧张的望着那移动的不明物。
终于,它走出了薄雾,仿佛穿越了凡间尘土,越过人世沧桑的朝我们走来。

“是玄猫”。凌菲惊呼起来,她拽着哥哥的手臂,“哥,你还记得它吗?”

凌然一片茫然,不过他还是很惊喜的看着这只玄猫。看它眼神温柔似水,似在诉说着什么,温暖而又充满慰藉。

黑而有赤色者为玄。

古书有记载:“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易。忌易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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