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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大锅饭

来源:知库网

大食堂开饭前几天,干部们就挨门挨户作动员说以后不要自家烧小灶了,都到大食堂吃饭过共产主义生活,家里的铁锅也就无用了,都交出来支援“大跃进”。不光是铁锅、铁铲、铁水壶,凡是铁制品都要上交,铜器、银器、金器也得上交。

父亲胆小把家里所有带铁的用具全找出来,连种菜用的锄头,铁锹都将木把子退下来上交。父亲有一把很少离身的铜制水烟袋,刻有花纹金光闪亮,抽烟时能发出美妙的水声也忍痛割爱了。收上来的铁器都被“炼钢工人”倒到“小高炉”里熔成铁块,这叫“全民大炼钢铁”。与此同时大食堂正式开伙,一到吃饭时间每户去人按人口领回饭菜,也可以全家人各自拿饭碗到食堂去吃,顿顿都是稀饭、山芋和菜糊糊什么的,大人小孩定量不等。开头几天也觉得新鲜,老老少少几百号人同在一个锅里吃饭,热闹非凡,有些妇女乐不可支地说:“这共产主义的日子就是好,不用烧锅也不用洗碗,吃一样的饭菜,我们这才算彻底解放了。”

可好景不长,这大锅里烧不出饭来。先是一日两稀,后来一日一稀也难吃到,只好瓜菜代。再后来瓜菜也没有了,吃一种“三合粉”,这“三合粉”就是玉米芯、山芋藤和荷叶干子碾成的粉末。“三合粉”没有了又吃一种“黄荆粉”,那是山上的树皮树根碾制而成的,吃下去屙不出屎来肚子胀得要人命。那时候人们又特别能吃,菜糠糊糊一顿能喝几大碗还成天都感到饿。有位上面来的干部作报告时说:“肚子这个东西跟皮袋子一样,你吃得多它就涨得大,胀得大就吃得多。所以不能多吃要少吃,少吃了它就收缩了,收缩了就不饿了嘛。”讲到这里他还形象地用双手在自己的肚皮上做了一个胀大与缩小的姿势。

没有多长时间,这大食堂关了门,人们都被迫回家烧小灶,可家里的铁锅早就送进了小高炉。一时间铁锅成了稀罕物,有钱无处买,街上的几处铁匠铺不分日夜地捶制铁锅,让铁匠门发了一笔小财。生活到了如此绝境,“小高炉”里炼铁的火焰仍然不分昼夜地燃烧。我们小学生也在老师的带领下到山脚下砸矿石,天天背着书包拿着小铁锤高喊口号“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三年超过英国,五年赶上美国”等等。

除了大炼钢铁外,我们小街上的居民还日以继夜挑灯夜战将房前房后的泥土挖起来砸碎,再用筛子筛。这筛子直径有一米多,吊在三根木杈中间,两人面对面抓住筛子同时晃悠,筛子上的瓦碴砖块去掉,筛下的细土也不要,只取中间黄豆粒大的取名为“颗粒肥”,用它撒到田里就能亩产万斤。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口号声一阵高过一阵。今天你亩产千斤,明天我就亩产双千斤。擂台越打越高,后来竟出现亩产万斤的“卫星田”。其实当时最好的水稻田也只能收到五百斤左右的稻子。不知为什么那些大队干部、公社干部都说有亩产万斤的“卫星田”。县里、省里的检查团一批又一批走马观灯似地来检查,他们一来,被检生产队就事先将粮仓圈好,里面用稻草、稻壳填满,再在上面撒上一层稻子。有时候稻子都盖不住稻壳,但也不要紧,检查团只是围着粮仓转一转谁也不去碰它,都好像在看“皇帝的新装”。

他们只是热衷于听汇报、拍照片、写稿子。也有检查团要深入一线到“卫星田”实地考察,看看亩产万斤的稻田是什么样子。这也没有关系,事先将快黄的稻子挖出来移到“卫星田”里,象堆宝塔一样,整个“卫星田”里只见稻穗不见稻杆,小孩爬上去也掉不下来。检查团围着“卫星田”拍照、赞叹、惊喜!还有领导干部当场表示这经验很好,要推广学习,发扬光大。这可坑害了“卫星田”的生产队,一年辛苦下来一粒稻谷不吃也交不出这么多的粮食。

常有检查团来,难免就要搞些迎来送往的仪式,镇上组织了两个文艺队:唱戏队和秧歌队。家乡是黄梅戏之乡,我从小就喜欢唱戏,无师自通还唱得有板有眼,常和一位叫桃花的女孩搭档唱“打猪草”。桃花的父亲叫老八二,是开鱼行的。大跃进前,每天早上他们家的门口密密麻麻摆满了鱼箩鱼篓,里面盛这鲜活的大鱼小鱼,有时硬是摆过了街心,行人只好在鱼箩间跳跃前进。老八二会拉二胡,常常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自拉自唱。我和桃花配合得还不错,演出后总得到几声赞美和几块糖果。

“秧歌队”青一色的小脚老太,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选队员的标准只有三条:一是脚越小越好,二是年龄越大越好,这能充分体现出翻身做主的人们对共产主义美好生活的赞颂,连老太们也自觉走上街头欢呼雀跃。可怜这些小脚老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门,让她们上大街扭秧歌谁愿意呢?不去又不行,食堂不给你开饭,饿罪难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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