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说的艺术》中提到:“有人曾经说过,小说家的首要任务是“把铲子叫做铲子”,尔后,再使之具有象征意义。这对那些旨在创作诸如“生活的幻影”之类的作品的人,不失为一条忠告。”
在这段文字下面,我划了一条横线,我想人在何种程度上能坚持把铲子叫做铲子,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会使他看铲子的眼神变得迷离?抛开象征和隐喻的技法,一个人在生活中总会不知不觉地沾染装腔作势的习气,这时候你想,必须要用工具剥开它们,甚至是核桃钳,直到露出你的柔软部分。这正是你对简洁性和直接性的要求,正如语气上的诚恳。比如,早起的时候我会感知到,我正是我自身,并希望将这种“我”排泄出去,像清晨的猫一样悄手蹑脚。霜降过后,天气转冷,我能够穿一件棉睡衣坐下,不被干扰,希望自己能成为一间清晨的餐厅,这里空无一人,使用者尚未到来,时间在来回丈量着距离,这里不夹杂期待或者属于明天的成分,不夹杂你上午要去参加的会议。
写作常能给我一种直接性的乐趣,借助格纸和钢笔,能每天面对自己向空白中掏取一两页文字。这种结果常常事先并不知情,像睡眠一样,成为引导自己进入个人世界的通道。这正如人生的某一个阶段真正的导师,文学史上的大师始终无法同质,或变得充盈具体,你根本无法走近他们,感受到的只是他们外围的反方向的冲击,像船只靠岸一样,要克服反击回来的浪涛,但这并不是大陆架的本质。这种外围的、非大陆架的排斥,正是一种没有进入通道的困惑。相反,对一个人来说,同时代的非虚构性作家反而施与更大影响,他们刚刚发了微博,博客新闻,但他们却在文学史上并不漂染。清晨起来写东西的人常常会陷入一种错觉,将同时代的身边的人视为幻觉或鬼魅,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并不在纸上存在,纸上的东西因此获得了比生者更艳丽的存在性。
想起了很多年前,父亲对我的教育很严厉,我将内心受到的种种管制,转化成对“实用主义做法"的不满,后来我慢慢长大,工作走上社会,父亲不再事事追问,我自己慢慢经历,慢慢改变。比起纸上的文字,更开始信赖自己的经验和统计学,寻找如何才是逼近目的务实、有效方式,这正是写作这一手工所要求的手感,简洁、质朴和反复修改。威廉·津瑟在《写作法宝》书中反复重申,你想一下,你的经历如何改变了你的内心和写作,对某一风格的强调成为了你对某一审美和生活态度的认同。你从何时开始相信空洞的生活正如装腔作势的团体,它们还在行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很久。初学者应该防范的,恰恰不是呆板,而是对自身激情的放纵。后者常常会让你绕更多的弯路,它们试图让你相信文学如何高于生活,如何璀璨夺目。但在秋天的一个下午,你还是会顺着梯子从屋顶上走下来,翻晒你的粮食,这其中并不包含技法,而是劳作的直接性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