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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只抽半根烟

来源:知库网

外公现在每天只抽半根烟。

他小心翼翼的把香烟点燃,轻轻的嘬上几小口,吐出稀薄的烟雾,横在脸上的皱纹得以微微舒展。

记忆里他是个爱抽烟喝酒的老头。

从前夏天,他总坐在院子里的芒果树下,在一片不大的树荫里,支起张小桌,倒上一小杯自家酿的米酒,摆上一盘零嘴,或是清晨煮饭时往炉灶里埋下的些许花生,又或是托我在墙外的小卖部里花上几毛钱买来的零食。

然后自在的点上一根香烟。

他总会小口小口的嘬,嘬一小口米酒,拾一点儿零嘴,嘬进嘴里,再细细的嚼,嘴唇一动一动的,听不见一点声响。

嘬上一口香烟,闭上眼睛好像在酝酿什么。轻轻一吐,烟雾悠悠的飞出,旋而消散,树叶在轻悄的摆动。

抬头看,嫩绿的枝叶里藏着许多的,闪烁着金光的星星。

我曾偷偷让他给我尝上一小口的米酒,只一滴沾舌,苦涩而辛辣的滋味霎时扭曲了我的五官,鼻子眼睛嘴挤成了一团。

"这哪是什么琼浆玉露,外公怎么会爱喝这种东西。"

烟他是绝对不会给我碰。

记得他常抽的烟有两种,红梅和黄梅。名如其烟,红梅是红盒装,黄梅便是黄盒装。两种烟都十分廉价,其中最贵的黄梅也才5块。

有时他也会抽用竹子做成的烟筒。

买上一袋烟丝,坐在芒果树下,躲开炎炎的暑气,用力的抽上几口。烟筒咕噜咕噜响,浑浊的烟雾总被风吹去,连同那些家常的心事。

可外公现在每天只抽半根烟。

在他突发中风以后,他不能再抽烟喝酒。后来身体有了稍微的好转,他才小心翼翼的抽上几口,一天抽半根,一根抽两天。

酒他是绝对不能再碰了。

如今芒果树的枝叶已经探到了墙外,一方树荫里却再看不到一个老人在小口小口的嘬着小酒了。

多年后我再一次鼓起勇气尝试米酒,依旧是满嘴的苦涩辛辣。我仍喝不来,而外公已经喝不了。

小时候每逢放假,我总爱往外公家跑。那是一片清贫而宁静的土地。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朴实而亲切。

那片土地上散落着我热闹斑斓的童年时光。

纯粹的蓝天白云,澄澈的小河溪流,青葱的山,收获的麦田,黄昏的炊烟,檐下的燕儿呢喃,小卖部里的牌局正白热化,树荫下围着跳格子的女孩,男孩手里的玻璃弹珠呼之欲出即将大杀四方。

当我过了因为输掉一张纸牌而闷闷不乐一个午后的年纪,我已经很少再回去那儿了。

有天回去,大病后的外公说话不再利索,他含糊的问着我成绩怎样,什么时候上学之类。我也会问他近来身体如何,晚上几点睡云云。

我再不会在天朦朦亮时爬起床,坐在炉火温暖的厨房里,不厌其烦的听着他给我讲那些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了。

以前我总爱赖在那不肯回县城的家,相比县城里无趣枯燥的功课,这里的一草一木在我眼中都是那么亲切而生动。

每每母亲来接我时,我就大闹一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欲绝,扒着门槛不肯挪步。

这时外公总过来抱着我,一边安慰我,一边和母亲"协商",

"那就让他再多待两天嘛,过两天再来接他吧"。

时过境迁,后来我不再抗拒离开,外公却总一遍遍的叮嘱着让我经常回来。他像个小孩般期待着,憧憬着,也害怕着。

那日我见他小心翼翼的点燃半根香烟,手微微颤着送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嘬,吐出无力寂寞的烟雾。

那烟雾在空气中慢慢悄悄的消散,一如他从前几十年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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