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装着如同传说的故事
那些无限逼近真实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在不幸
因为贱,所以我一直对法医和法医的人生充满好奇,想象通过尸体、碎肉、残缺的骨头拼接出案件全貌的正义凛然,是多么威风。
就像大宋提刑官宋慈大人,人格魅力爆棚。
谁能知道,当有机会和法医对面而坐的时候,听到的故事竟然能够如此庸常。
但惊心。
那时起,才真得凿实了活人比死人可怕的观点。
就像知乎上有个叫余小果的人如是说:
Part
1
我要尊称她一声莲姐。
她很优雅。
斑白的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脊背挺的笔直,脸上有了时间的痕迹,笑的时候眼角和唇边都有被吹皱的涟漪。
但时而坚定,时而迷惑的复杂眼神,烙在我心里,想起来就觉酸楚。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被影视作品迷惑了。
日常生活里的法医,并不是和命案捆绑一处。更多的,是那些琐碎的工作。
比如验伤。
两个小混混醉酒打架,被派出所的人送检。诸如此类的活体医学范畴的案件,占据了法医的日常。
在专业领域里,这类属于人体损伤程度鉴定。
比如车祸死亡案件。
大货车将承托一家三口的摩托车碾轱辘之下,身体成了重合的肉饼,得用铁锹铲起来。他们当然也得参与,一部分法医首先是警察。(另外一些法医隶属于司法鉴定机构。)
当然还有更日常不过的,比如人际因果纠纷。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天气还是暖的,秋意只停在树梢上。
派出所小陈带着近十人上了门。
一见面,小陈就挤眉弄眼,眼神瞥向那几位正在吵嚷的大爷大妈,眉头蹙紧,十分烦恼。
“莲姐,这几位可是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家老太太死了十来年了,火化之后就扔在殡仪馆不管。啧啧啧。”小陈声量很小,生怕被那几位听见,可满肚子的抱怨总得散。
“咋话?找我是干啥?”抱怨没用,找上门来总是有事要解决的。无论是小陈的嘀咕还是那几口子的喧哗,可都没法解决问题。
争执声听来,就是关于自家那被火化成骨碎的老太太的。
“就是你这狗艹的,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还好意思闹到警察这?”一个胖大妈口不择言,指着一个干瘦老头嚷嚷。
干瘦老头瞥了胖大妈一眼,用鼻音回应了她。
莲姐看着小陈,示意他说下去。
“这几位啊,可没少闹。哥哥妹妹的非说老三把亲妈虐待死了,让我们把人抓起来。哎哎哎,你们别吵了,这不带你们来找专家了嘛,听听专家咋说。”便跟莲姐说情况,还得维持下秩序,小陈心疯也是难免。
“说句不该说的,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中风半瘫着呢,没人伺候,往老三家一扔就不管了。
那老三又是个怂货,怕媳妇儿。就把老太太往小房一放,有口剩饭就送,没剩饭就算了。他每天给老人清回屎尿啥的,也不敢多管,平时门一关,当没这么个人。”
莲姐算是见过人情冷暖的,但每每听到见到这种事,仍止不住难受。看着那仍在争执的一家人,多了一分鄙夷。
父母儿女本就多冤家,但总不过还有生死之恩,一条线牵着两头,你伺候我生,我还你死时尊严,不为过。
虽不知这几位子女如何盘算,也不知这老太太生前是否作恶,在面对世间最大的恐惧,同时承受着一份心寒,着实可悲。
见小陈这苦水吐得絮叨,莲姐干脆的说:“那找我能做什么?老人不都火化了嘛?”
“嗨,他们非说老三是谋杀,我们解释了一溜够他们还是不依不饶。这不有份法医报告嘛,我们领导的意思是,让你给解释解释,从专业角度,压制他们。”小陈把全部的指望都放在了莲姐身上,说着就把法医报告递给莲姐。
这不看,还能控制,一看之下,莲姐的愤怒情绪搂不住了。
Part
2
恶劣!
只有这个词儿能形容。法医报告上处处写着恶劣!
身长、尸重、伤痕性质、死亡原因写得清清楚楚。
像是从另一方面,数落着这一家儿女的不是。
“你们别闹了!这不是你们家炕头。”莲姐高声喝道,这一句让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几个人也的确安静了一下,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带着不屑、带着盼头,那个家里老三眼睛低垂,扯着他袖子的瘦女人斜眼撇着莲姐。
“我是银川()法医门诊的主任法医师,我看了你们母亲的法医报告,我能从法医专业角度,告诉你们你家母亲的死因。”莲姐面沉如水。
许是这头衔的震慑力,许是莲姐的脸色真的过分严肃,那一家几口不约而同的凑了过来。
但是又七嘴八舌起来。
“同志,你说老三两口子这是不是谋杀。”说话的是大哥。地中海的发型使他看起来有些憨厚愚笨,但一张口,就不善。
“你瞎说八道什么,我们俩伺候老人到走,你们都干啥吃的了。别把脏水往我们夫妻俩身上泼。”刚刚扯着老三袖子的瘦女人反唇相讥,这就是那个老三怕的媳妇儿。
又是一阵吵,莲姐揉了揉太阳穴,拿笔敲了敲桌面,场面方才安静下来。
“首先可以肯定,你们的母亲不是被人谋杀致死的。”莲姐直奔主题。
“什么?那她咋死的,不可能,你再给好好看看。”老二是个女儿,声音尖利刺耳。
“听我说。”此时的莲姐,多一个字也不想说。“她的死因是重度营养不良,器官衰竭,导致死亡。”
“饿死的!营养不良还不是饿的。我就说吧,是老三两口子不想养老太太,活生生饿死她。”老二又大喊起来,回头看着弟弟骂了句畜生。
三媳妇当然不是省油的灯,“那当时你咋不管,你有能耐你拉回去伺候啊。再说,我可没亏待老太太,每天都能吃上饭。”
“哼,净给些剩饭,还都馊了,我亲眼所见,是吧媳妇。”这是老四,最小的儿子,几近阴阳怪气之能。
他旁边的小个子女人是这人堆儿中最安静的一个,闻言只点点头,没说话。
“还听不听法医给说了,吵什么吵!”小陈再次挺身而出维持秩序,争执被中断的一家人,此时倒是默契的,纷纷瞪了小陈一眼。
“那法医您说说,我妈腿都断了,还不是被他给虐待的。不然人好好的好是会骨折呢?同事你可得给评评理,主持个正义。”老大再次挑起事端。
“就是。可得把老三两口子给抓起来了,太不是东西了,亲妈都能杀,在社会上还不无法无天了。”老四和着,众人纷纷点头。
老三媳妇蹿到莲姐面前,一拍桌子,“你告诉他们,我们可没虐待老人,要说不是东西的,是他们。”
这短短的几十分钟让莲姐非常憋闷,看着这一家大小几百岁,拿着那一纸法医报告,她做了一个奇怪的决定。
Part
3
“人死了十几年,这一家仍不休止的家庭纷争,哪是我能给解释明白的。”莲姐看着我,似乎又像看着远处,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自在。
“我们这行有个说法,尸体不会说谎。我决定扮演那个死去十多年的老母亲,重新活在他们眼前。”莲姐这么说,我以为事情会往玄幻的剧情发展。
“我要让他们亲眼看见母亲是怎么死得。”
于是莲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趴在了地上。
小陈被吓了一条,急忙来扶,被莲姐摆手拒绝。胳膊落地的第一下,她往前蹭了一点,匍匐着,用一只左臂,向前蹭动。右手压在背部,全然不动。
“你们母亲死前,从床上滚了下来,翻在地上,她在往外爬,用还有行动能力的左臂往前爬。尽管她很瘦很瘦,但这也非常困难。”
“软组织损伤,这得是蹭了多少下,才能形成的伤痕。”莲姐没停,一点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
她声音不大,但所有人终于闭上嘴,安静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老人身上的褥疮可能会让她非常难受,但强烈求生意识支撑着她,往门的方向去。”
“她后背上甚至有一块大至十厘米见方的皮肤组织溃烂坏死,肉都没了。小一些的褥疮遍布全身,共计多达二十三处。”
莲姐边说边挪。
“直到她终于到了门边。但是门是锁着的!”话音未落,莲姐那搭在背上的右手突然甩出,一把抓住老三媳妇儿的脚踝,她使了劲。
啊的一声,三媳妇惨叫着后退,撞到了椅子扶手。
莲姐收回右手,她一边用左手撑着身体,一边用左脚抵住地。所有人都看到她身体在不自觉的颤抖,力快用竭。
但就是这样,莲姐撑着调转了180度,然后又非常困难的,颤抖着翻了身,仰面朝天。
莲姐喘着粗气说道:“老人右半身瘫痪,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她只能靠着左边身体,调转身子,翻身躺倒。因为她站不起来了,她开不了门!”声音中甚至有些哽咽。
“那个瞬间,老人家似乎真的附在了我的身上,我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失望、伤心、后悔。我能感觉到她受尽折磨,但仍不想死的意识。谁想死啊。”
莲姐停下叙述,端起了茶杯,一口一口浅浅得喝着。茶杯里是刚添得热水,水汽氤氲。
我也端起杯子,水好烫啊,真好。我特么的刚刚吃饱了饭,肥硕如藏獒,真好,活着真好。
良久的沉默。
终于,莲姐平复了心情,继续讲了下去。
“老人在踹门,用尽力气。”便说,莲姐抬起脚往虚空里踹着。那几副儿女都向后退了退,生怕被踢到一样。
“就这样,她的胫骨、腓骨被踹断了。尸体告诉我们,这是新伤。”莲姐拍着小腿说,“基本没有肌肉脂肪的保护,生生踹门踹断了。”
说完莲姐左手扶着地,艰难的盘坐起来。
地中海大哥试着来帮忙,靠近的时候,分明看见他眼里有些湿润了。
但莲姐挥挥手,拒绝了他的帮忙。“你们的母亲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在哪呢?”她心想着,气难平啊。
“就是在这样强烈的求生意识,对一点食物的需要的驱动下,你们的母亲,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死亡了。”
抬头扫视在场的这一家七口人,没一双眼睛敢看着自己。莲姐不自觉的冷笑了一声。
然后她又撑着站起了身,紧蹙着眉头说道:“尸检报告上说老人家死于重度营养不良,器官衰竭。你们说是老三一家谋杀了她。我仅代表我个人告诉你们,老人家是被你们合谋杀害的!”
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甚至,你们还因为借口老三杀害母亲,而把她搁在殡仪馆十几年。”
突然间,她弯下腰去,深深的鞠了一躬,对着这一家七口:“我请求你们,让母亲入土为安吧。别让她死得那么难过,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当时我真希望世间有鬼魂,那些法律惩治不到的良心,由他们来。”莲姐说着话,低下了头。
我手心里全是汗,不敢想象那个老人死前有多悲痛。
不得好死,不外如此了吧。
“他们走了,夹着尾巴一样。看着那块被我蹭干净的地,一天又到头了。”
“莲姐我相信因果报应循环不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