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６卷第１期 ２０１１年２月 新余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ＸＩＮＹ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ｎＹ Ｖｏ１．１６，ＮＯ．１ Ｆｅｂ．２０１１ 江西赣方言的 “吃价＂ ●曾海清 （１．新余学院 人文系，江西新余３３８００４； ２．安徽大学中文系，安徽合肥２３００３９） 摘要：江西赣方言的“吃价”是个性质形容词，有其独特的意义和用法，可以作谓语、定语、补语，是由一个动宾短语词 汇化而来的。“吃价”在江西赣方言中分布较广泛，也在吴方言中存在。它是否能像“忽悠”等词一样在全国用开，乃至 进－－３，１普通话中来，目前还很难下结论。 关键词：普通话；“吃价”；句法功能；词汇化 中图分类号：Ｈ１７５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６７６５（２０１１）０１—００７４—０４ 普通话中由“吃”字打头组成的词语有几十个之 符合人们的评判标准，受人称赞”，即“好”、“不错”、 多，但没有“吃价”。我们通过问卷调查得知江西赣 “出色”、“了不起”、“有地位”等意义；词义由具体变 方言中有“吃价”一词的区域主要分布在南昌片、宜 为抽象，这符合词义引申的普遍规律。如： 春片和临川片（抚州片）… 。江西赣方言中的“吃 （３）南昌：笛栋房子全部是钢筋水泥做个，几吃 价”（ｑｉａｇａ）有其独特的意义和用法，并且在以上三片 价。中的意义和用法是一致的。考虑到文章的篇幅和我 新余：该栋房子全部是钢筋水泥做个，几吃价。 们对以上各地方言的熟悉程度，笔者选择了南昌话 普通话：这栋房子全部是钢筋水泥做的，很好。 和自己工作地的新余话作为例证对象。选择南昌 （４）南昌：笛只女个长得蛮吃价。 话，是因为它是赣方言的代表；选择新余话还因为它 新余：该只女个长得蛮吃价 是赣方言中使用“吃价”频率最高的。文中有关南昌 普通话：这个女的长得很好。 话和新余话的例子均由城区实地调查而得。 江西赣方言“吃价”词义的引申与普通话中“吃 新余市位于江西中部，地处南昌、长沙两座省会 香”词义的引申的方式是一致的。如： 城市之间，东临樟树市、新干县，西接宜春市袁州区， （５）武，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哩，咱们家的孩子穿 南连吉安市青原区、安福县、峡江县，北毗上高县、高 老虎皮，那是只等着吃俸禄的，海军大学里享几年清 安市。新余市现辖“一县四区”：分宜县、渝水区、仙 福，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三年之后，出来就是海军将 女湖风景名胜区、新余经济开发区和仰天岗管委会， 官，至少也是一名海军舰长，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 总面积３１７８平方公里，人口１１２万。新余话隶属于 的荣华富贵，不比你让他承继办洋务好？（《作家文 江西赣方言宜春片。 摘》１９９５，林希《小的儿》） 江西赣方言“吃价”的意义 （６）可没想到等到开会宣布时，竟然同他说的一 江西赣方言“吃价”一词的本义是指“（东西）有 个样，一点儿也没差了……我们当时都听傻了，看 价值；值钱”。如： 人家，在监狱里吃香喝辣，劳动时从来都是让人替 （１）南昌、新余：我昨天买个衣服真是吃价。 干，整天像个老爷似的，连裤衩袜子都让别人洗 普通话：我昨天买的衣服真是值钱。 （张平《十面埋伏》） （２）南昌：笛些花布确实吃价。 例（５）中的“吃香的”，例（６）中的“吃香”用的者 新余：该些花布确实吃价。 是其本义，即“吃好的饭食”。由本义“吃好的饭食 普通话：这些花布确实值钱。 引申为“受欢迎、受重视”，如： 由本义“（东西）有价值；值钱”引申为“事物或人 （７）这种产品在市场上很吃香。（《现代汉语＿ｉ＝ｉ 一、收稿日期：２０１０—１２—１０ 作者简介：曾海清（１９６７一），江西莲花人，新余学院人文系副教授，安徽大学汉语言文字学专业２００８级博士研究生，主要从ｊ 汉语语法、修辞、方言和交际语言学研究。 ２０１１（第１６卷） 曾海清：江西赣方言的“吃价” 第１期 普通话：你这个小孩很出色，又考了５０分。 此外，“吃价”一词能受下列副词修饰：最、顶、 中学当老师，当时老师是一个很不吃香的职业，而老 更、极、很、蛮、几（很）、挺、太、比较、更为、极为、极 徐已经从纺织厂调到局里工作，许多比父亲更好的 其、非常、十分、特别。依照张国宪（２００６）的观点，能 男人想追她，可她就是认定死理，非这个男人不嫁。 受表客观量的程度词“比较、更、最”修饰的形容词是 非定量性质形容词 ］ｌ ，因此“吃价”是个非定量 （叶兆言《不娶我你后悔一辈子》） ． 典》） （８）王芳的父亲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在一家 二、江西赣方言“吃价”的词性和句法功能 性质形容词。形容词“吃价”没有重叠形式，没有重 我们都知道“吃”字是个动词性语素，“价”字是 叠形式的形容词以双音节性质形容词居多，如江西 个名词性语素，因此“吃价”是个动宾式合成词。动 宾式合成词的词性以动词、名词居多，如“司机、管 赣方言的“好看、便宜、容易、积极”等等。 三、江西赣方言“吃价”是短语词汇化的结果 家、司令”等是名词，“站岗、注意、动员”等是动词；也 有少量的是形容词，如“有限、无限”等。江西赣方言 的“吃价”是个性质形容词，主要用作谓语和定语，它 同普通话中的“吃香”具有相同的语法功能。 １．“吃价”作谓语 （９）南昌：笛只细人子读书蛮吃价。 （１０） 南昌：笛只女个个身材几吃价。 新余：该只牙子读书蛮吃价。 新余：该只女 个个身材几吃价。 普通话：这个小孩读书很好。 普通话：这个女的身材很好。 ２．“吃价”作定语 （１１）南昌、新余：做事就要做吃价个事。 普通话：做事就要做了不起的事。 （１２）南昌、新余：村里吃价个后生都到外面赚钱 去哩，留下个都是冒用个。 普通话：村里有用的后生都到外面赚钱去了，留 下的都是没用的。 ３．“吃价”作补语 （１３）南昌：笛只女个长得最吃价。 新余：该只女个长得最吃价。 普通话：这个女的长得最出色。 （１４）南昌：筒只老师话事话得蛮吃价，但做起事 来就是个缩头乌龟。 新余：该只老师话事话得蛮吃价，但做起事来就 是个缩头乌龟 普通话：这个老师说话说得很了不起，但做起事 来就是个缩头乌龟。 从以上６例可以看出：①江西赣方言“吃价”的 词义丰富，使用在特定的语境中往往比普通话的 “好”、“出色”、“有用”、“了不起”等词语更简洁明 快、生动传神，有着独特的语用价值；②江西赣方言 “吃价”一般只能用来表示褒义，用于表示贬义时，是 在正话反说，即用的是所谓的“反语”，表示一种轻微 嘲讽的感情色彩，如上面的例（１４）。又如： （１５）南昌：你笛只细人子蛮吃价，又考了５０分。 新余：你该只牙子蛮吃价，又考了５０分。 江西赣方言的“吃价”原本是个动宾短语，“吃” 是个动词，“价”是个名词，结构内部两个成分“吃”和 “价”之间是支配和被支配的关系。江西赣方言“吃 价”的短语用法还保留在某些特定句子中，作这种用 法时，一般用的是它的本义“（东西）有价值；值钱”。 如： （１６）甲：南昌、新余：今年个猪肉蛮吃价。 普通话：今年的猪肉很值钱。 乙：南昌：今年吃什哩价？去年才吃价呢！ 新余：今年吃啥么价？去年才吃价呢！ 普通话：今年值什么钱？去年才值钱呢！ 乙的回答“吃什哩（啥么）价？”就是“并不值 钱”的意思，这样我们可以把“吃什哩（啥么）价？”中 的“吃价”，即中间插入了其他成分时的“吃价”看成 是短语，但这种用法出现频率相当低；而把中间没有 插入其他成分的“吃价”看成是词，这种用法出现频 率很高。所以，可以把江西赣方言的“吃价”看作是 离合词。 “吃价”之所以能词汇化成为一个词，是因为“吃” 和“价”两个词经常连在一起在自然话语的组合片断 中高频率地出现Ｌ３ Ｊ８一，最终融合成一体了。我们还 可以用下列方法来证明“吃价”已经词汇化了［３ Ｊ１２ ： ①原先“吃”和“价”两个词可以分别与其他词搭 配组合成词语或短语，如“吃饭、吃官司、吃冤枉、吃 不消、吃馆子、吃食堂、吃白食、吃得开、吃独食，狠 吃、大吃特吃、大口吃、乱吃乱占”，“讲价、议价、讨价 还价、降价、减价，价位、价钱、价格、价值”等等；而词 汇化后的“吃价”再也没有上述搭配了，表现为组合 能产性的急剧降低。 ②“吃价”是两个成分动词“吃”和名词“价”合 为一个成分形容词“吃价”的变化。 ③“吃价”原有的动宾结构关系基本消失，进入 句子后只能对它从整体上加以处理，即把“吃价”整 体处理为作谓语、定语、补语等。当“吃价”被程度副 词修饰时，也只能看作是整体被修饰，如“最吃价、更 吃价、蛮吃价”等等。 实际上汉语很多词汇从古至今经历了从单音到 第１期 新余学院学报 ２０１１（第１６卷） 双音化的历程，原属于单音的两个词（两者组成一个 短语），到了现代都词汇化为一个词了，如“骨肉、国 家、开关”（名词），“关心、爱护、批评”（动词），“安 心、自豪、稳固”（形容词），“自从、打从”（介词）等 等。 四、“吃价”在江西赣方言中的分布情况 前面已经提到江西赣方言中有“吃价”的区域主 要分布在南昌片、宜春片和临川片。限于主客观原 因，我们仅对江西省境内的赣方言作了穷尽式的调 ③＜形＞坚强，能承受重压。评弹《王孝和》：“呵，还 没有口供，真一！”④＜形＞有本领，能干。杨庆明 《破晓江》：“师妹，你这一手真一。”吴语“吃价”的义 项②③④其实跟赣语的“了不起；出色；地位高”义项 是相当的，只不过比赣语意义更具体罢了。 五、江西赣方言“吃价”的前途预测 普通话词汇系统是动态的，是不断发展变化的。 它不断有新词进入，也不断有旧词退出。进入的新 词是从各个方言区而来的，与各方言区的经济、政 查，下面把较常使用“吃价”一词的县市列出来： １．南昌片（昌都片）：南昌市南昌新建安义永 修德安武宁修水 ２．宜春片（宜靖片）：宜春市丰城高安樟树宜 丰上高奉新靖安万载新余市分宜 ３．临川片（抚广片）：抚州市临川崇仁宜黄乐 安南城黎ＪｉＩ资溪金溪东乡进贤南丰广昌 ４．吉安片（吉莲片）：永丰 ５．波阳片（鹰弋片）：余干波阳 大家不禁要问为什么会有这种分布？其实这种 分布跟江西省自古至今的行政区划有关。刘纶鑫 （１９９９）指出，江西赣方言的内部分片与历史行政区 划有密切的联系，三国至隋唐的郡、州制度就奠定了 江西省内方言分片的基础。三国时，江西全境分６ 郡：豫章郡、庐陵郡、鄱阳郡、，ｔＳＪｔＩ郡、安成郡、庐陵南 部督尉。今赣方言南昌片大约相当于当时的豫章郡 所辖的大部分区域，波阳片大约相当于鄱阳郡所辖 区域，临川片大约相当于临川郡所辖区域，宜春片大 约相当于安成郡（后改为袁州）加上洪州所辖区域， 吉安片大约相当于庐陵郡加安成郡所辖部分区域， 庐陵南部督尉为客家方言区。ｌ＿ｌ皿 。 南昌片、宜春片、临川片三片各地市县挨得较 近，方言之间的接触也较多，因此基本上都有“吃价” 一词。南昌片的星子县、湖口县、瑞昌市因离九江市 （属江淮方言）近而离南昌市很远，基本不用“吃价”； 宜春片的铜鼓县，因靠近湖南而远离宜春也基本不 用“吃价”。吉安片的永丰县，因靠近临川片的乐安 县而离吉安较远用“吃价”；波阳片的余干县、波阳 县，因靠近南昌也用“吃价”。 笔者的同学袁仁智提供他老家湖南洞口方言 （属赣方言）也有“吃价”一词，只不过那里多用来表 示一种嘲讽的感情色彩。 除此之外，《汉语方言大辞典》也列举了吴语区 的上海、杭州、苏州也有“吃价”一词，共列举出四个 义项［４］】引。。其中第一个义项“（东西）有价值；值钱” 跟江西赣方言一致。义项②＜形＞有气派，地位高。 唐人《金陵春梦》（一）：“黄金荣的大亨名望，超过了 任何人，比全上海任何一个青龙帮的老头子都～。” 治、科技、文化地位密切相关，地位越高的方言，其词 语就越容易进入。比如“蹦迪、大款、托儿、玩命、宰 人、砸牌子、侃大山”等来自北京话。“按揭、布艺、洁 具、面膜、另类、楼盘、做秀、整合、主打、双赢、体认、 做爱、资深、取向、认同、收银台、写字楼”等都是由港 台地区引进，然后再逐渐传人内地的。“买单、花心、 楼花、入围、生猛、爆满、炒鱿鱼、煲电话粥”等来自广 东话；而“跟进、派对、套牢、割肉、一头雾水”等来自 上海话 加 。 来自其他方言的例子也有，“一粒足球”的“粒” 来自福建东南一带，那里“南瓜”都可以叫“一粒”，而 普通话的“粒”只能用于粒状的小东西。福建东南台 经常转播足球赛事，经常说“一粒足球”，久而久之便 在全国用开了。再看“忽悠”原本是东北方言中的一 个方言词，意指轻度的欺骗，比“欺骗”要轻得多。经 过赵本山小品的宣传，“忽悠”已经在全国范围内用 开了，普通话中没有哪一个词的意义跟“忽悠”的意 义对等。虽然新编的第五版《现代汉语词典》没有收 入“忽悠”，但它已经在全民中普遍使用着，也可以说 它事实上已经进入到共同语中来了。 南昌是江西的省会，是历史文化名城，是江西省 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正在逐步成为中国中部的 具有强辐射的内陆中心城市。南昌拥有几十所大中 院校，每年到南昌就读的外省市区学生都有几十万 之多。许多赣剧如《松柏巷里万家人》就是用赣语播 放的，里面的人物也经常用到“吃价”。 新余是个新型的工业化城市，被称为江西的“小 深圳”，新余钢铁公司全国闻名，赛维ＬＤＫ已成为全 世界产能最大的多晶硅片制造企业。新余又是全国 职业技术教育基地之一，目前拥有全日制大中专学 生近１Ｏ万人，被称为“新余现象”。每个大中学生一 来新余都会学会两个词，一个是形容词“吃价”，一个 是语气词“嗝”。“吃价”经常出现在新余电视台、《新 余日报》、尤其是新余交通广播电台的产品广告中。 笔者是萍乡市莲花县人，在新余工作才三年，如今在 安徽大学读博，谈到相关话题时，总会脱口而说出 “吃价”一词。 江西赣方言“吃价”有着多个义项，在不同的语 ２０１１（第１６卷） 曾海清：江西赣方言的“吃价” 第１期 务印书馆，２００６． 境中意义不同，普通话需要用不同的词语来表达，它 的使用既有着独特的语用价值，又能丰富汉语的词 ［３］董秀芳．词汇化与语法化的联系与区别——以汉语史中 的一些词汇化为例［Ｃ］／／２１世纪的中国语言学．北京：商 义和词汇系统。随着江西经济、文化地位的提高，江 务印书馆，２００６． 西赣方言“吃价”一词能否像“忽悠”等词一样在全国 ［４］许宝华，宫田一郎．汉语方言大词典（卷二）［Ｍ］．北京：中 用开，乃至进入到普通话中来，有待时间的检验，当 华书局，１９９９． 然也需要各种媒体的推动。 ［５］韩敬体．全面反映汉语词；ｒ－发展的新面貌——谈第５版 《现代汉语词典》的收词问题［Ｊ］．辞书研究，２００６，（１）． 参考文献： ［１］刘纶鑫．客赣方言比较研究［Ｍ］．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 版社，１９９９． （责任编校：钱耐香） ［２］张国究．现代汉语形容词功能与认知研究［Ｍ］．北京：商 Ｏｎ’’Ｑｉａｇａ”（吃价）ｉｎ Ｇａｎ Ｄｉａｌｅｃｔ ＺＥＮＧ Ｈａｉ—ｑｉｎｇ （１．Ｘｉｎｙ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Ｘｉｎｙｕ ３３８０００ Ｃｈｉｎａ；２．Ａｎｈｕ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Ｈｅｆｅｉ ２３００３９ 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 ｗｏｒｄ”Ｑｉａｇａ”（吃价）ｏｆ Ｇａｎ ｄｉａｌｅｃｔ ｉｓ ａ ｐｒｏｐｅｒｔｙ ａｄｊｅｃｔｉｖｅ．Ｉｔ ｈａｓ ｉｔｓ ｏｗｎ ｕｎｉｑｕ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 ｎｄ ｕｓａａｇｅ ａｎｄ Ｃａｎ ｂｅ ｕｓｅｄ ａｓ ｐｒｅｄｉｃａｔｅ，ｍｏｄｉｆｉｅｒ，ｃｏｍｐｌｅｍｅｎｔ．Ｉｔ ｉｓ ｌｅｘｉｃａｌｉｚｅｄ ｆｏｒｍ ａ ｖｅｒｂ—ｏｂｊｅｃｔ ｐｈｒａｓｅ．”Ｑｉａｇａ”（吃价）ｉｓ ｗｉｄｅｌｙ ｄｉｓｔｉｒｂｕｔｅｄ ｉｎ ｔｈｅ Ｇａｎ ｄｉａ－ ｌｅｃｔ ａｎｄ ｌａｓｏ ｅｘｉｓｔｓ ｉｎ ｔｈｅ Ｗｕ ｄｉｌｅａｃｔ．Ｗｈｅｔｈｅｒ ｏｒ ｎｏｔ ｉｔ ｃａｎ ｂｅ ｐｏｐｕｌａｒｉｚｅｄ ｌｉｋｅ”Ｈｕｙｏｕ”（忽悠）ａｎｄ ｅｖｅｎ ｌｉｓｔｅｄ ｉｎｔｏ Ｍａｎｄａｒｉｎ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ｓｔｉｌｌ ｒｅｍａｉｎｓ ｔｏ ｂｅ ｃｏｎｃｌｕｄｅｄ．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Ｇａｎ ｄｉｌａｅｃｔ；Ｍａｎｄａｒｉｎ Ｃｈｉｎｅｓｅ；”Ｑｉａｇａ”（吃价）；ｓｙｎｔａｃｔｉｃ ｆｕｎｃｔｉｏｎ；ｌｅｘｉｃ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 一７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