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并非普遍意义上广袤的原野,而是如今老家的一块撂荒地。在我十几年的山乡岁月中,母亲常常带着幼小的我们姊妹俩来这里翻地耕种。母亲舍不得让妹妹翻山越岭,便背着她一手拄着锄头提着筐一手牵着我走在崎岖坎坷的泥路上。母亲是要强的人,父亲在厂矿工作又没有婆婆的辅助她只能既当爹又当妈将我们一路抚养成人。在物质匮乏的时代,几块钱的学杂费母亲得独自一人挑着一担谷子换来。其实,扁担的一头挑着谷子另一头挑的却是妹妹还要用一只手挽着箩筐的绳子另一只手牵着淘气的我。母亲就如这大地,持重而老成。
大地离我老家的屋舍有二里地左右,是一道高耸的山地。隔了几道山几道岭外加几条田埂,去那里并非易事。沟壑纵横的原野上,大地像一道新月紧锁着。这块地最发红薯,每年母亲都会在大地里种上一畦畦薯苗儿。炎炎烈日烘烤着大地焦渴难耐,母亲便顶着烈焰从水田或荒废的库塘提水浇灌这些可怜的薯苗儿。她将我和妹妹放在乌桕树的树荫下乘凉,一面下山提水一面还要顾及淘气的我是否会去沟塘堰坝游泳。她的呼唤响彻原野,其时的我并不解母亲的担忧还故意对抗着她耐心的教导。等一切明白了,她便也老了。那时母亲动作极迅速,像原野天空腾起的鹰。焦枯的大地上留下她弯腰提灌的身影,像一个符号。葫芦瓢飘在木桶里,木桶提在母亲的手中。我们的荫凉似乎永远遮不住她的一片天空,却有泉流如注。
汗水湿透衣背,母亲依旧微笑地朝我们看过来。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鼻梁流淌,我那时候怎不知心疼自己的母亲。浇灌完毕,她便扬
起锄头为薯苗儿除去争水争养分的杂草。母亲显然是干农活的好把式,锄头在濡湿的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圆弧旋即落在大地的每一寸肌肤上。锄头偶尔碰到坚硬的土疙瘩或石子发出铿锵的声响,和着知了的鸣叫使人心烦意乱。偌大的大地被母亲精心打理着,绿油油的薯苗儿日复一日长势兴旺远超其他懒人的庄稼地。
盼望着,盼望着,大地的红薯也着实争气。到了夏末,敞阔的大地上藤蔓交织。绿的是阔达圆润的薯叶,红亮亮的是细长优雅的薯茎。而这个季节正是乡村却菜的时节,母亲那是运筹帷幄山人自有妙计。别家只能吃老黄瓜,我家却有鲜嫩的红薯叶和茎端上了并不丰裕的破旧的餐桌。她将叶和茎采撷回来用开水先烫一下,凉拌或热炒都是美味佳肴。母亲自有她的学问,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大地也以这种别样的方式,在短季滋养着我们。
到了秋天,眼看坐等收秋了。松鼠、兔子却琢磨着趁虚而入,下山摘果子。母亲便扎起了稻草人,还给披上破旧的外衣宛如真人把守着大地。再过一些日子,深秋的阳光温煦地照耀着大地。秋水明澈,蔚蓝的苍穹拉得老长。似乎是在寒露前后,母亲领着我们一起翻山越岭来到大地的怀抱。依旧是背着妹妹一手拄着锄头提着筐一手牵着我,大地都熟悉了她这样的方式。母亲弯腰锄地,一手扯起泛黄的红薯藤一手捡拾地上脱颖而出的红薯。那红薯长得老好看了,红红的胖子矮个的瘦子一同装进了母亲的提筐。我们也不愿闲着,在母亲身后像拾穗者那样细心地梳理着丰收的大地。母亲小心翼翼地剜着大地,她害怕锄头把手碰到了我们头上。我们则像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一
般欢呼雀跃不亦乐乎,在大地上起伏腾挪。
在寒风凛冽的池塘口,母亲将红薯洗得白白净净赶紧煮着它们让我们这两只馋猫儿尝个鲜。其余大部颗粒归仓,母亲将松毛紧密地盖在地窖口方转身离开。她喜欢经常看看红薯窖就像看一个旧友似的,认真而执着。接着便是度过漫长的冬季,每一餐都有红薯稀饭。那喷香的稀粥喝到嘴里滋滋有味,吃到心里其乐融融,这便是母亲为我们大理的一片晴空。
母亲自己却如这苍茫厚实的大地,用辛勤的劳作养育了我们。而我们只是大地永无止尽的索取者,似乎远未想到过要回报那深沉的大地。母亲眼花了,光线弱的时候再也看不清细密的针眼了。我忽然想起许地生先生散文《落花生》里的母亲,如我可敬可爱的母亲一样也如普天下饱蘸着母性光辉的所有母亲一样,正是她们用长满老茧的双手滋养了我们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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