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洗澡
——蓝色的记忆之三
当你再三告诫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这开水壶很烫,不能碰。而他却充耳不闻,或者将信将疑。也许出于好奇,一不小心手被水壶烫了个水疱,痛得嗷嗷直叫。这回,他永远不会忘记:开水壶很烫,不能碰。初生之犊的天真好奇,总是会把父母、老师的告诫淹没得无影无踪。只有烙印的教训才会让他们恍然悔悟。
孩子们天性喜欢水,每到夏天,总喜欢下塘洗澡,玩水嬉戏。父母告诉孩子说,夏天的塘里有水鬼,专抓小孩。他们会认为这是父母想出来的谎言,故意吓唬他们,只是为了不让他们下塘洗澡。他们想尽办法要去洗澡的。可是,老师和家里却为此心焦如焚,担心孩子下塘会出事,但是,又没有特别行之有效的办法。因为孩子们寻思着各种可能的机会。比如中午上学,下塘洗完澡上岸之后,夏天的太阳炙热如蒸,很快会把他们的身体连同湿透了的裤衩都会烤干,不留一丝痕迹。而且,几乎每年夏天都会听说有小孩在水里淹死。可淹死这个概念,在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里,却是那么遥远,远没有父母打骂、老师笞掌、受罚站黑板那么可怕。
我小时候胆小怕事,害羞腼腆,不愿意脱光衣服下塘洗澡。可是,我经不起村上的一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不时的诱惑。
中午饭后,不管烈日多么炙人,他们会来邀我去这里套知了,带我去那里捉麻雀,或者说五昌家的院子里,还有不少桃子可以吃。只要能避开妈妈的眼睛,我就会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
一个下午,我们各自赶着自家的鹅群上山放鹅。在经过村后的大塘落架豪时,由于天气酷热,鹅儿们总习惯性地先下塘喝水、嬉闹一番。然后才肯赶路上山。几个捣蛋虫扔下竹竿,跟着鹅儿们,扑通、扑通跳进水里,并在塘里高兴地吆喝着、呼喊着,让我也下塘洗澡,还有人激将说我是胆小鬼,不敢下塘。我犹豫了好久,他们又说这塘的靠边处很浅的,没关系。在他们的劝导下,我终于下塘了。我试着踩水、打水、打划划等游泳技巧,让自己浮在水上。我游着游着,便忘却了一切,尽情地享受游泳的乐趣。忽然一不小心,竟往下一沉,两脚无法踏着塘底,只觉得自己悬在水里,头顶不着水面。我奋力向上划水,可是我的整个儿全部沉浸在水里。这下可慌了,我感到害怕,在水里鼻孔无法呼吸空气,不自主地大口大口把水往肚里咽。我胡乱地拼命划水,划呀划呀,终于游到了岸边。此时,我已精疲力竭,几乎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我立刻爬上岸来,拾起赶鹅的长竹竿,把我的鹅群一味地赶到岸上,头也不回,直往山上赶去。既害怕,又害羞,怕他们嘲笑,我不敢让他们知道。远远地只听见他们在叫唤,“你,你怎么不等我们啦?”
晚上回家来,我把这事埋在心里,不敢告诉妈妈。但一想起来,内心的恐惧往上直串,感觉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并向全身扩布开来,霎时间脸色发白。可是,他们游泳的技能竟那样的得心应手,在水里无所畏惧,令我羡慕不已。我思来想去,游泳的技巧应该不会很难的。要是在水里多多训练,很快就学会。虽然对自己信心十足,可是,万一要是失足在水里,咋办?这一点仍让我疑惑不定,一想起溺水不免让我胆战心惊,谈虎色变。记得中午吃饭的时候,爸爸常常说起:玩枪的死在枪上,玩刀的死在刀上。这句话久久萦绕的我的心头,慢慢领会了其中的意思,我仿佛意识到自己正是一个不够自重的孩子。但是,洗澡仍旧是那么好玩,对我存在一定的魅力。
后来,我很少随着他们四处游荡。中午在家和姐姐一起睡午觉。睡到两点钟过后才跟着姐姐一起上学去。
有一天,老师一进教室,便开始大发雷霆,说他又听说几个孩子下塘洗澡。为了不让孩子洗澡,他终于想出了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上午放学之前,在每个小孩的腿肚子上用蓝墨水印上一个章,下午到校必须要检查章的印迹。这回可给热爱洗澡的孩子带来了不小的困难——他偏偏用的是墨水,而不是印泥。那墨水印迹一沾水很容易就褪掉。甚至我躺在床上都会担心腿上的印迹会在垫子上磨掉。
周末,我们几个小孩赶着鹅群下了涧洼。涧洼有一块刚收割完的花草田,这块田很大,正盛满水泡田准备犁翻,田边一些青草郁郁葱葱。旁边稻田里秧苗碧绿碧绿,花草田四周有高高的田埂挡着,鹅儿们不会轻易上去吃秧苗。我们把鹅放在田里,任它们自由活动,任它们混在一起,毋庸顾忌。这田里的水很浅,只够淹没小腿肚子。而且田泥不烂,脚踩在上面不会陷入泥内。这真是个得天独厚的戏水之地!我们脱下衣服下田洗澡,尽情地在水里游来游去。什么打水仗啊,倒水啊(就是站着直挺挺地让自己倒在水里)、翻筋斗啊。我们尖叫,我们喝彩,不管这田里是清水还是泥浆,也不管水被弄得多么的脏,只管疯狂地把水打在对方那光溜溜的身上、脸上。那场面真是快乐无比。就这样,我们在这田里胡闹了很长时间。
太阳渐渐向西山偏去,洗澡的乐子才开始冷却。我回到田埂上寻找衣服,忽然发现腿肚子上粘着一个软绵绵的蚂蝗,我顿时惊慌失措,不敢用手碰它。我把腿伸在田里使劲划水,试图用水冲掉蚂蝗,可它紧紧地贴在腿上纹丝不动。我急得心里直跳,咬紧牙关用手捏着蚂蝗往下拉,而它身上似乎粘糊糊的很滑溜,我不自主地有些恶心。我咬牙眯眼,不敢看它,摸索着用力捏住那让人肉麻的软体,可是越拉越长,尖端却深深地吸在腿肚子里面。我吓得不知所措,大声地一边哭。一边一个劲地把腿肚子按到田埂的青草地上,使
劲地擦拭,一次,一次,又一次,终于,蚂蝗擦掉了。腿肚子那块皮肤擦得通红,火辣辣的直痛。在蚂蝗的尖端处留下一个点状小孔,流血不止。
蚂蝗掉了,心里仍有余悸。我紧张地在周身到处张望,担心还会有蚂蝗在我身上。慢慢地我平静下来。我小心翼翼地从田里拘水,把身子洗洗干净,把脚上的泥洗掉。忽然发现左脚小脚丫内又一条蚂蝗。我吓得一声尖叫,因为它粘在脚趾间,无法擦拭下来。我再次咬紧牙关,眯着双眼,为了避免蚂蝗的软体打滑,拼死一般的用指甲捏着蚂蝗往下拉,蚂蝗的身体被拉得很长,可是它的尖端紧紧地吸在肉里不肯下来,我仍旧持续不放,终于它放口被拔了出来。我大声嚎啕起来,几乎吓得两眼发黑,浑身直冒冷汗,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
回到家里,腿肚子和小脚丫处还在慢慢地流着血。说不准,我身体的哪个地方还有蚂蝗没有弄出来。我还听说蚂蝗要是使劲拔时,被拉断的尖端要是留在肉里面,就会在肉里面生成很多小蚂蝗,然后在身体里面长期吸血,并四处游走。我越想越害怕。我一直在担心,那两条蚂蝗的尖端是否还在我的身体内。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下水洗澡了。
2014-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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