Ｊａｎ．，２０１７ Ｎｏ．１ Ｇｅｎｅｒａ１ ２３９ 甘肃理论学刊 Ｇａｎｓｕ Ｔｈｅｏｒｙ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２０１７年１月 第１期总第２３９期 承前启后：笛卡尔的身体思想 伍小涛 （贵州省委党校社会学教研部，贵阳５５００２８） ［摘 要］ 在西方身体政治思想史上，笛卡尔无疑是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他不但把肉体从灵魂中剥离出 来，赋予身体以重要位置，而且认为激情与意志也是身体的产物。笛卡尔身体思想的产生与其身体病瘘、天主教身 份、所处时代和科技局限有密切关系。其身体政治观对现＂３代身体理论思潮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 笛卡尔；身体政治；心身问题；二元论 ［中图分类号３Ｂ５６５．２１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１００３—４３０７（２０１７）０１－－０１１３—０４ 动了世界其它事物的运动，它不是自然产生的，因此，它 不会毁灭，具有不朽性。这种东西就是精神０［３］８２７－８２８所 在西方身体政治思想史上，笛卡尔无疑是一位承前 启后式的关键人物。正如同时代的耶稣会教士华洛瓦 所说：“笛卡儿先生涉及肉体本质和属性的看法”导致“加 以，西方思想界在古希腊时代和中世纪时代一直存在着 “扬心抑身”的理性主义主流思潮。 在中世纪宗教神学时代，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 《圣经》对身体的贬斥。《约翰福音》就指出：“叫人活着 的乃是灵，肉体是无益的。我对你们所说的话就是灵， 就是生命ｏ”①二是一些大神学家如奥古斯丁、阿奎那等 人对灵魂的极力奉扬。阿奎那说道：“人在本质上就是 尔文关于圣体问题的错误”。［】 笛卡尔的身体理论对后 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它不但承继了苏格拉底、柏拉图 等西方古代先哲的身体思想，在近代新的时代条件下将 之进一步发扬光大，并且开启了尼采、萨特、梅洛・庞蒂、 福柯等现代思想家对身体的更新探索。可以说，笛卡尔 是西方身体政治哲学的开拓者与奠基人。 人的理智灵魂，而不是人的肉体或感性的本性。”Ｌ４Ｉ２。在 阿奎那看来，灵魂是肉体的外在表现形式，具有理智 早在古希腊时期，柏拉图就认为身体是万恶之源。 在他看来，人为了生存的需要，去追求各种物质资料，由 性。在此，灵魂与精神是永久的，身体始终处于缺席之 中。正如特纳所说：“在西方，随着基督教作为一种文 此给身体带来了各种纷扰；在生产生活中，身体疾病不时 地妨碍着人类探索生活的真谛；同时，人类也始终为各种 情欲、幻想等累赘之物所困扰，以致人类根本没有时间来 思考一些重大的社会问题，身体欲望作为本能的生命基 化力量在政治上变得越来越重要，对身体所持的禁欲 态度也变得越来越细致，由于基督教把身体界定为邪 恶的东西，身体逐渐与作为一种堕落的或有缺陷的动 物的人联系起来。人的身体实际上被转化为肉体观 念，于是也把人的身体与动物性联系起来ｏ￣Ｅ５３１７ 石构成了理性超越的屏障，不断烦扰着人们对真理的探 求。因此，身体是精神的樊笼。ｌ２］１。 与此相反，灵魂则是 理性的和不朽的：“凡是灵魂都是不朽的，因为永远运动 的东西都是不朽的。”对于古希腊人来说，一切事物的运 动都有着内在的本原，存在着永恒运动的基本事物，它催 ①《约翰福音》（６：６３） ［收稿日期］２０１６—１１—１０ ［作者简介］伍小涛（１９６７一），湖南祁东人，博士，中共贵州省委党校社会学教研部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政治哲学、中 共党史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史。 “对神学的消除是１７世纪机械论自然哲学的主要 任务之一。”［６ｌＪ１∞随着西方近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基于神 秘化与素朴辩证法的古代西方哲学发生了认识论的革 命性转换。作为近代哲学之父的笛卡尔将心身关系建 立于机械主义框架中。撇除其神秘主义的自然神学残 余与唯心主义的认识论立场，笛卡尔的自然哲学始终 坚持了近代科学的唯物主义基本立场。在批判古代精 神主义的语境下，笛卡尔首先要做的是把肉体从心灵 中剥离出来。笛卡尔认为，可以将感觉的东西和理智 的东西分开，从而正确认识世界。在笛卡尔的相关理 论中，肉体与身体是存在差异的。肉体只是各器官组 合而成没有思想的物质构造。他说：“我的本质只在于 我是一个思维的东西，或是一个其全部本质或本性只 是思想的实体，虽然也许（或不如说的确，就像我将要 说的那样）有一个和我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肉体。… 这个我，与肉体有分别，并且可以没有肉体而存 在。” ｊ６ 而身体不一样，它不仅是心脏、大脑、胃、肌肉、 神经等的机器构造，而且还包括作用于其上的灵魂。 由于灵魂是上帝赋予人类的身体，自然心灵是身 体某一部分发生作用的结果。他说：“尽管心灵与整个 身体紧密相连，但身体中还是有某个部分，心灵在其中 而不是在他处施展的作用更特别。人们一般认为这个 部分就是大脑，或可能是心脏。说是大脑，是因为感觉 器官与之相关；说是心脏，是因为好像在那里，人们能 感觉到情志。然而细细思来，我觉得能明确确认心灵 直接施展其作用的部分不是心脏，也不是大脑，而是大 脑最深的部分。它是一个极少的腺体，位于质体的中 央，悬于前腔的动物精神与后腔的通道上方，以至于它 们的任何微小运动都会极大地改变动物精神的运行； 与之相对应，发生于动物精神运行的任何微小变化，也 都会极大地改变这一腺体的运动。”｜＿８ｊ７。 其次，赋予身体一个重要的位置。在笛卡尔看来， 无论是否根据上帝的创世意志，将人的精神与身体功 能及构造分离开来是值得高度怀疑的。Ｅｇ］身体结构乃 基于自然的物质生成。［９］２５３他指出：“我首先曾把我看成 是有脸、手、胳臂，以及骨头和肉组合的这么一架完整 的机器，就像从一具尸体上看到的那样，这架机器，我 曾称之为身体。”ｌ１ｏ］。 也就是说，身体是生命的基础。当 然，哲学史批判中充斥了针对笛卡尔心身二元论的诸 多理论观点，但是否如某些学者所说：“笛卡尔的主体 是一种精神性的主体而不是物质的主体，是认识的主 体而不是实践的主体”，它乃是唯心主义？＿１１］ 笔者认 为，笛卡尔的主体是精神与身体的统一体，特别在晚年 这一观点表现得特别明显。他明确指出：一方面，理性 ■一 灵魂掌控着人的身体，驱使了身体肢体的运动；另一方 面，灵魂与身体是内在的统一关系，两者的有机结合才 构成一个真正的人。『１ ｊ４ 另外，如贝克尔等人所言： “笛卡尔所说的心灵（ｍｅｎｓ，ｅｓｐｒｉｔ）显然不是２０世纪心 灵哲学的主题，他也没有将二元论视为现代‘心身问 题’的答案ｏ￣［１３１１１９笛卡尔的身体观尽管充满了历史背 景的局限与现代哲理的诠释争议，但它第一次从学理 上打破了中世纪心在身先、身寓于心的传统，第一次表 明了身体和心灵有着同等重要的作用。 笛卡尔提出了“我思故我在”这一重大哲学命题。 他说：“既然我因此宁愿认为一切都是假的，那么，我那 样想的时候，那个在想的我就必然应当是个东西。我 发现，‘我想，所以我是（在）’这条真理是十分确实、十 分可靠的，怀疑派的任何一条最狂妄的假定都不能使 它发生动摇，所以我毫不犹豫地予以采纳，作为我所寻 求的那种哲学的第一条原理。”ｌ１ ｌ２ 在这里，关键是 “我”是精神还是物质的。笛卡尔明确指出：“我可以得 出一个完全可靠的结论，即我的身体（或者就我是由肉 体和灵魂组合成的而言，不如说整个的我自己）是能够 从周围的其他物体那里得到不同的安或危的。” １ｏ］。 “我”是“肉体”和“灵魂”的统一体。即“我”就是“身体”。 这一思想开启了萨特和梅洛・庞蒂的身体现象学的现 代思想理论建构。 萨特从笛卡尔身体与心灵的互动中看到了身体的 在场。他指出：“笛卡尔说过‘心灵比身体更加容易认 识’。由此他要根本区别能够反思的思想的行为和应 该通过神明保证其认识的身体的行动。据此，反思首 先似乎只向我们显示了意识的纯粹行为。也许，人们 是在这个层次上发现了一些现象，这些现象似乎是在 自身中理解它们与身体的某种联系：‘肉体的’疼痛，令 人厌恶、愉快等等。但是这些现象完全不是意识的纯 粹行为；因此人们才倾向于使它成为一些征兆，一些意 识偶因身体而有的情感，而不了解人们因此才从意识 中无可挽回地驱逐了身体，并且没有任何一种联系再 能重新联结已是为他的身体的这个身体和人们声称表 露了身体的意识。”［１４＿。胁并由此建构了身体的三维关 系，即，我的身体存在是身体存在的第一维，身体的外 在认知构成第二维，身体的本体论第三维则在于我的 身体作为他者的关照镜像与认识对象。［ｊ ］７ 而梅洛・庞蒂从笛卡尔身体与心灵的统一中也看 到了身体的存在，并把知觉也作为身体的一部分。他 认为，身体与世界的此在性是我之为我的基本事实，也 是自我反思与人的认知的原初基点，这种基点毋容置 疑ｏ［１６３６５就此，梅洛・庞蒂秉持了笛卡尔“我思故我在” 老的保姆照顾。笛卡尔童年时的身体非常糟糕，他在 朋友的信中，他反复说到，每个在他孩童时期看过他的 的哲学本体论与形而上学立场。 由于笛卡尔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身体”可以包括 “肉体”和“灵魂”，因此，最后，他把作为精神的“观念”和 “激情”有时也作为身体来建构了。他指出：通过感知 觉的影象并不能称为观念，后者是影象经由理性与精 神的本质提升ｏ［１０１１６０－１６１也就是说，观念是建构身体（大 脑）之上精神的影象。关于这一点，笛卡尔在“天赋观 念潜在发现说”作了详细的说明。他说：“凭经验我知 道，我们的精神和我们的身体是如此紧密地结合在一 起，以至于几乎是被它们所影响。……婴儿的身体完 全从属于感知或感觉疼痛、快乐、热、冷等观念和其他 起源于身体统一和牵连的相似观念。”［１ ｊ２们 同样地，激情也是身体影象的一部分。笛卡尔指 出：所有的激情都归之于心灵本身的知觉ｏ［１８１３４２正如一 学者所说：“笛卡尔最终要讨论的严格意义上的激情即 ‘归于心灵的激情’是一种由身体引起，经神经中介而 由心灵被动接受的知觉。”＿】 由于激情是由身体产生 的，因此，笛卡尔详细考察了身体产生的原理和机制。 他指出：“在此我们设想心灵的主要住所位于脑中央的 小腺体里，通过神经、动物精神、还有血液，心灵从那里 辐射向全身，参与动物精神运动的血液，将动物精神通 过动脉输送到身体的各个器官。”ｒ８ｉ７ 于是心灵就感觉 到了激情。 而一系列情志（爱、恨、欲望、欢乐、悲伤）也与身体 相关，也是身体作用的结果。笛卡尔指出：“按照自然 的规律，所有这些情志均与身体相关……因为心灵只 是因为它对疼痛的感觉而直接获知伤害身体的东西， 这一感觉首先在心灵激起悲伤的情志，随后是对引起 这一痛苦的恨，第三是产生摆脱这一痛苦的欲望。同 样，某种愉悦使心灵直接获知有益于身体的东西，这一 愉悦首先在心灵激起快乐，随后产生出对快乐原因的 爱，最后是获得能使人继续这一快乐或继续享受类似 东西的欲望。”Ｉ８Ｊ】 在这里，笛卡尔按照身体的原则建构 起对五种情志，即爱、恨、欲望、欢乐、悲伤的理解。也 就是说，情志也是身体的产物。这对后来尼采把道德 作为身体的反动力有重大影响。 四 笛卡尔身体思想的产生，是西方近代思想演进的 全新平台，也是多种因素综合的结果。 首先，笛卡尔从小身体的不好是其身体思想产生 的直接因素。笛卡尔出生一年后，母亲去世，由一位年 医生，都认为以他这么糟糕的情况，可能小小年纪就得 蒙主感召了ｏＺ２０１２８在拉弗莱西教会学校求学时，也因为 身体虚弱，学校对他特意开绿灯，允许他可以睡久一 点，直到觉得好些才到教室与其他同学一起上课。这 样他可以在起床前先想想事情。在思想过程中，我的 存在感是认识的出发点ｏ［２１］１４８同时，也因为身体不好的 原因，也使笛卡尔常常混淆身体与心灵。他说：“自从 我最初幼年时期起，我把精神和肉体（我模糊地看到我 是由它们组合成的）领会为一个东西；而把许多东西合 成一个，把它们当成一个东西，这是一切不完满的认识 差不多一般的毛病；这就是为什么必须在以后要不惮 其烦地把它们分开，并且通过更确实的检查，把它们互 相区别开来的缘故ｏ￣＇４［１０１４２８在这里，笛卡尔表明了他把 身体从心灵剥离出来的原因，也间接说明身体的糟糕 是其身体思想的一个重要因素。 其次，笛卡尔天主教家庭背景对其身体思想有重 要的影响。笛卡尔出生于一个天主教家庭，照顾他的 保姆又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他求学的又是天主教教会 学校。天主教徒的身份和教育，使笛卡尔长大成人更 容易看到天主教的愚昧与保守，也由此过度担忧天主 教裁判所的审判，特别是伽利略的被审，深深刺痛了 他。“它使我害怕在我的观点中会不会也有搞错的地 方，尽管我极其小心，从不在极肯定的证明之前相信任 何观点，也从不写可能对人不利的东西。这些足以迫 使我改变公开发表它们的决心ｏ．￣８１４１为了免遭天主教 裁判所的迫害，他想法证明上帝的存在。他在《第一哲 学沉思集》送交巴黎神学院审查时的信写道：上帝和灵 魂这两个问题应该用哲学的理由而非神学的理由来论 证说明。尽管对上帝的信仰以及关于灵魂不朽性有着 宗教的自在依据，但自然的理由却有着更为普适的说 服力ｏ［１ｏ］ｉ在此，心身关系被置于晦涩的历史背景中，不 敢大胆地去科学论证，也随附着神秘主义的自然神论 趋向。因此，一学者说：“笛卡尔生养于有强烈天主教 信仰的区域，同时却有着拥护新教的家庭成员，这对笛 卡儿的个性造成极大的冲击，也影响了他一生的行为， 左右着他在哲学与科学思想上的思路发展，以及将这 些想法公之于世的方式ｏ￣２０１２１－２３ 再次，笛卡尔所处的时代也影响其身体思想。１６ 世纪到１７世纪正是文艺复兴在欧洲盛行的时期，笛卡 尔有幸生活在这一时代，天文学、代数、几何、物理学、 生理学等在这一时期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这对他哲 学思想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正如他自己所说： “我自小受到良好的古典教育，极渴望学习那些人们告 诉我的、可以按照他们方法获得的、有益于生活的、明 白且可靠的知识。可是当我完成所有这些学习过程， 并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时，我的想法却全 变了。皆因我对如此之多的怀疑和错误困惑不已， ……越来越发现了自己的无知。……我在此学了其他 人在那里学的所有东西；甚至因为不满足于人们所教 授的知识，我涉猎了所有能弄到手的、涉及据说最令人 惊奇和最稀有学问的书ｏ＇［８］５－６由于笛卡尔阅读了许多 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书，对世界有了进一步认识。 他说：“这个世界或物质实体的全部，其广袤是没有界 限的，因为不论我们在什么地方立一个界限，我们不只 可以想象在此界限以外还有广延无定的许多空间 ……”［１ １］４ 这种物质的广延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身体 的广延性。因此，笛卡尔在其哲学里，对身心关系作了 充分的阐述，从而形成了其身体思想。 最后，科技的落后制约了笛卡尔对身体思想的进 一步探讨。由于当时科技不发达，对为什么意识是大 脑的产物和大脑如何反映意识等问题缺乏正确的理 解。笛卡尔这样认为：灵魂主要位于大脑中部的那个 小腺体之中，从那里它借助动物元气、神经，甚至血液 的撮合辐射到身体的其他一切部分中去。由于它分享 到动物元气的感受，能够通过动脉将这些感受带到全 部肢体中去。由于神经纤维遍布全身，以至于一旦感 觉对象激起了各种各样的运动，它们就以各种各样的 方式打开了大脑的孔道，这些孔道使储存在脑腔中的 动物元气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进入到肌肉之中，借助肌 肉它们能够以一切可能的方式移动肢体，还有全部其 他能够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推动动物的元气的原因，也 足以把它们引向肌肉ｏ￣７３３５４－３５５表面上看起来有一定道 理，但现代科学证明笛卡尔的描绘是错误的。进一步， “笛卡尔主义的二元论因而不是一种关于人类的理论， 而是对于认知失败的暂时确认，一个需要在人类心智 探寻不断成熟与完善过程中完成的成就台阶。”［２ 嚣 尽 管如此，笛卡尔为后来身体的生成、开发、规训、治理等 开启了一扇理性之门。从这一角度上讲，笛卡尔在身 体思想史上无愧是承前启后的重大人物。 参考文献： Ｅｌｉ［法］弗雷德里斯・勒内．笛卡儿先生在他的时代 ［Ｍ］．管震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１９９７． ［２］柏拉图．苏格拉底的最后日子［Ｍ］．余灵灵，等，译． 上海：三．联书店，１９８８． ［３３汪子嵩．希腊哲学史（第２卷）Ｅｇ］．北京：人民出版 社，１９９３． Ｅ４］段德智．上帝没有激情——托马斯・阿奎那论宗 教与人生［Ｍ］．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 Ｅ５］特纳．身体与社会［Ｍ］．沈阳：春风文艺出版 社，２０００． Ｅ６］Ｓｔｅｐｈｅｎ Ｇａｕｋｒｏｇｅｒ，Ｄｅｓｃａｒｔｅｓ’Ｓｙｓｔｅｍ ｏｆ Ｎａｔｕｒａｌ 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Ｔｈｅ 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２００４． Ｅ７］Ｏｅｕｖｒｅ ｄｅ ｅＤｓｃａｒｔｅｓ，Ｔｏｍｅ ＩＸ一１． ［８３笛卡尔．方法论・情志论［Ｍ］．郑文彬，译．南京：译 林出版社，２０１２． ｒ９］Ｃｈａｒｌｅｓ Ａｄａｍ ａｎｄ Ｐａｕ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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