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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橡树

来源:知库网
冬天的橡树

尤里.纳吉宾

夜里下的雪掩盖了从乌瓦罗夫卡到学校去的狭窄的小道,只有凭着耀眼的雪地上淡淡的、断断续续的阴影,才能猜得出小道的方向。女教师留神地挪动着穿着小小的、统口有毛皮的长统套靴的脚,准备雪一陷下去,就把脚缩回来。

到学校总共只有半公里的路程,所以女教师只披着短皮袄,头上将就着扎了一块薄薄的羊毛围巾。尽管寒气凛冽,加上突然刮起的风,从冻硬的雪地上吹起的新雪,撒了她一身,但二十四岁的女教师喜欢这一切。她喜欢严寒轻刺她的鼻子和面颊,也喜欢寒风吹进她的皮袄下面,冷冷地鞭击她的身体。她转过头来避风时,看见背后自己的尖头套靴留下的密密的脚印,好象一只什么小野兽的踪迹似的,这一点也使她很喜欢。

正月里清新的、明朗的白天唤起了她对生活、对自身的欢乐之情。她从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里才不过两年,就获得了能干的和有经验的俄文教员的声誉。在乌瓦罗夫卡,在库兹明基,在黑雅尔,在泥炭镇,在马厂,到处都知道她、重视她,人们尊敬地叫她安娜.瓦西里耶芙娜。

一片错落不齐的远林上面升起了太阳,在雪地上投下了长长的浓密的深蓝色阴影。阴影使远处的景物接近起来:古老的教堂钟楼的尖顶一直伸到乌瓦罗夫卡村苏维埃的台阶前面,右岸树林中松树的影子并排落在左岸的斜坡上;学校气象站的风向标在田野里挨着安娜〃瓦西里耶芙娜的脚回转。

有人穿过田野迎面走来。‚如果他不让路,怎么办呢?‛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怀着快乐的恐惧想道。在小道上是无法让路的,只要往旁边跨一步,就会陷进雪里去。可是她心里知道,这一带是不会有人不给乌瓦罗夫卡的女教师让路的。

他们俩碰头了,过来的人叫弗罗洛夫,是马厂的驯马员。

‚早上好,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弗罗洛夫举起皮帽子,露出了壮健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头顶。 ‚您得了吧!快把帽子戴上,这么冷的天!……‛

弗罗洛夫自己大概也想赶快戴上皮帽子,不过现在为了表示严寒在他是毫不在乎的,便故意迟延着。他的脸红润而光滑,好象才洗过澡一样;短皮袄合适地紧贴着他的端正而轻盈的身体,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象小蛇一样的鞭子,不时敲击着自己白色的、翻口到膝盖以下的毡靴。

‚我的那个廖沙怎么样,不顽皮吗?‛弗罗洛夫恭敬地问。 ‚当然顽皮。所有正常的孩子都是顽皮的。只要不过分就好。‛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回答说,心里觉得自己很有些教学经验。 弗罗洛夫微微笑了笑。

‚我的廖什加是很听话的,完全象他父亲!‛ 他让到一边,雪没到了膝盖,身体变得只有五年级学生一般高,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友善地向他点了点头,继续走她的路……

宽大的窗户上结满了冰花的那座两层楼校舍,就耸立在公路附近的矮围墙后面,从那里一直到公路上的雪都被它的红墙的反光映成了红色。学校位于路旁边,在离开乌瓦罗夫卡的那一边,因为全区的儿童——从附近的乡村,从马厂镇,从石油工人疗养院和远从泥炭镇来的——都在里面读书。现在从公路的两边,许多风帽和头巾,风兜和各式各样的帽子,正象小溪似地向学校的大门流过来 ‚您好,安娜〃瓦西里耶芙娜l‛每秒钟都有忽儿响亮而清晰、忽儿低沉而含糊的声音不断地从一直蒙到眼睛的围巾和头巾底下传出来。

安娜〃瓦西里耶芙娜的第一堂课给五年级甲组上。清脆的上课铃声还没有停,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就已经走进了教室。孩子们一齐站了起来,问过好,就坐到自己的位臵上。并不是立刻就静下来的,课桌的台板劈劈啪啪,椅子吱吱响了一阵,有人大声地喘

着气,显然是在向早晨宁静的心绪告别。

‚今天我们来继续分析各种词类……‛

教室里静下来了,开始听得见公路上汽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驶过。

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回想起了去年在上课之前她是多么激动,好象小学生考试时一样,心里复习着:‚名词是表示……的词类,名词是表示……的词类。‛她还记起了那时一种可笑的恐惧怎样苦恼着她:如果大家仍旧不明白那怎么办呢?……

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因回忆而微笑了,她整好了沉甸甸的发髻上的夹针,感到自己的平静象一股暖气充满了全身,便以匀整而平稳的声音开始讲课:

‚名词是表示事物名称的词类。在语法里,凡是可以用‘这是谁?’或‘这是什么?’提问的,都叫做事物。举例说:这是谁?——学生。或是:这是什么?——书……‛

‚可以进来吗?……‛半开着的门口站着一个小个子,穿着破烂的毡靴,毡靴上的冰花正在融化,光芒随之而消失。圆圆的脸在严冬中冻得通红,好象用糖萝卜擦拭过的一般,眉毛却因落满霜而变白了。

‚萨武什金,你又迟到了?‛安娜〃瓦西里耶芙娜也象大多数年轻的女教师一样喜欢做出严厉的样子,可是现在她的问话却带着有点抱怨的音调。

萨武什金把女教师的话当作进入教室的准许,迅速地溜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安娜〃瓦西里耶芙娜看到他把漆布的书包塞进课桌里,没有转过脸就向邻座的同学问了什么话,——大概是问:老师正在讲什么?……'

萨武什金的迟到,好象讨厌的打岔把开始得很顺利的一天搞糟了,这使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感到难过。地理女教师,一个瘦小的、活象夜里的飞蛾一样的老太婆,对于萨武什金的迟到也曾向她抱怨过。她总是常常抱怨这个那个的,不是嫌教室里吵闹,就是

怪学生不专心听课。‚上每天的第一堂课真难!‛老太婆叹息说。‚不错,对于那些不善于照顾学生,不善于把自己的课上得有趣的人是这样的。‛安娜〃瓦西里耶芙娜那时自信地这样想过,因此提议把钟点对调。现在,对于这位目光相当锐利,一定会看出她好心的提议里含着挑战和责难成分的老太婆,她感到有些内疚了……

‚你们都明白了吗?‛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向全班问。 ‚明白了!……明白了!……‛孩子们齐声回答。 ‚好。那么举些事物出来吧。‛

有几秒钟静静的一无声息,然后有人迟疑地发言了: ‚猫……‛

‚对,‛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说,马上记起去年第一个回答也是‚猫‛。这时全堂活跃起来了:

‚窗户!……桌子!……房屋!……道路1……‛

‚对,‛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说,一面重复着儿童所举的事物。教室里快活地沸腾了起来。孩子们举出他们所认识的物体时,好象发现了那些物体的新的生疏的意义,因此一个个都很快乐,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对此感到惊奇。举例的范围越来越扩大,可是最初几分钟孩子们只抓住了一些最接近的可以触摸到的东西,如:轮子……拖拉机……井……椋鸟巢……孰是君焉;醉也欣然 在胖子瓦西亚塔坐的后排那里传来了尖细而固执的声音。

‚钉子……钉子……钉子……‛

但这时有谁胆怯地说道: ‚城市……‛ ‚城市——好!‛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表示赞许。 接着飞来了:‚街道……地下铁道……电车……影片……‛

‚够了,‛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说。‚我知道你们已经明白了。‛

声音有些不大愿意地静下来,只有胖子瓦西亚塔还在咕噜着他的没有被认可的‚钉子‛。

忽然间,萨武什金好象大梦初醒似的,站起身来高声喊道: ‚冬天的橡树!……‛

孩子们都笑了起来。

‚静静!‛安娜〃瓦西里耶芙娜用手掌拍了下桌子。 ‚冬天的橡树!……‛萨武什金仿佛没有听到同学们的笑声和女教师的叫喊似的,重复着说。他说这句话时和其他的学生不一样。他的话是从心里进发出来的,仿佛是一种告白,一种洋溢在心头而无法抑制的幸福的秘密。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没有理解他那奇怪的激动,勉强忍住了怒火,说道:‚为什么是冬天的?光是橡树就行。‛

‚光是橡树——那不算!冬天的橡树——这才是名词!‛ ‚坐下吧,萨武什金,这就是迟到的结果。‘橡树’是一个名词。‘冬天的’这个词是什么,我们还没有讲到。课间大休息时请到教员办公室来一下。‛

‚瞧你的冬天的橡树!‛后排的什么人低声笑着说。 萨武什金坐下了,自得其乐地微笑着,丝毫没有为女教师的严厉的话而感到不安。

‚难对付的学生,‛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心里想。 课继续上下去……

‚坐下,‛当萨武什金走进教员办公室时,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说。孩子高兴地坐到柔软的安乐椅里,在弹簧上颠摆了几下。

‚请你说明一下,你为什么老是迟到?‛

‚我实在不知道,安娜〃瓦西里耶芙娜。‛他象大人一样摆了摆手。‚我路上要走整整一个钟头。‛

探求最细小的事情的真相也是多么困难啊!许多儿童都比萨武什金住得远得多,然而他们没有一个路上超过一个钟头的。

‚你住在库兹明基吗?‛ ‚不,在疗养院附近。‛

‚那么你说要走一个钟头的路,不觉得害臊吗?从疗养院到

公路大约十五分钟,公路这一段也要不了半个钟头。‛

‚我不是沿公路走的。我抄的是近路,直捷穿过林子。‛萨武什金说,好象他自己对这种情况也感到相当奇怪。

‚是直接,不是直捷,‛安娜〃瓦西里耶芙娜照例改正他的话。她开始感到纷乱和不痛快,当她碰到孩子说谎时,总是这样的。她沉默着,希望萨武什金会说;‚请您原谅,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我跟小朋友们玩雪球忘了时间,‛或是其他类似的老实话,可是他只是张着灰色的大眼睛望着她,并且他的目光好象在说:‚我把一切都说明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可悲,萨武什金,真可悲!非跟你父母谈谈不成了。‛ ‚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我只有妈妈,‛萨武什金微笑着说。

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微微有些脸红。她记起了萨武什金的母亲——如她儿子所叫的‚亲娘‛。这是一个瘦削的、劳累的女人,在疗养院附属的水疗院里工作,一双手由于经常泡在热水里而变得白白的,起了象绉纱一样的皱纹。丈夫已在卫国战争中牺牲,除了这个柯利亚外,她还抚育着三个孩子。

不错,萨武什金的母亲本来已经够忙的了。然而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还是应该去见见她。即使母亲开头也许会不太愉快,可是以后她会明白,并不只是她一个人为孩子操心。

‚我必须去看看你的母亲。‛

‚来吧,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妈妈一定很高兴!‛ ‚可惜我没有什么可以使她高兴的。妈妈是上早班吗?‛ ‚不,她上中班,三点钟起……‛

‚那很好,我两点钟上完课。下了课你就陪我去。‛

萨武什金带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走的那条小径,是直接从学校后面开始的。他们跨进树林,一等积满雪的沉甸甸的枞树枝在他们背后闭合,他们就落到了另一个静谧的、岑寂的神妙世界里了。

喜鹊和乌鸦从一株树飞到另一株,摇动着树枝,碰落了球果,翅膀偶尔一拍,就会打断一些脆弱的干树枝。但没有任何东西发出声响来。 周围一片白色,甚至那些最小的、几乎看不清楚的细枝都点缀着白雪。只有在高处,受风吹刮的巨大的桦树梢现出一片乌黑,它的纤细的枝条衬着蔚蓝的天空,好象是用墨描成的一般。 小径沿着山溪蜿蜒伸展,它有时和山溪一般高,亦步亦趋地追随着逶迤曲折的河床;有时高临在山溪之上,在陡峻的峭壁上盘旋。 有时树林散开了,露出一片片阳光普照的快乐的空地,地上画满了野兔的脚印,有如一条条表链。有时也可以看到形状象三叶草的大脚印,那是大的野兽留下的。那些脚印一直通往密林深处,通往大风吹折的树木之下。 ‚驼鹿走过了‛看到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对脚印很感兴趣,萨武什金好象谈到自己的老朋友似地说。‚不过您别怕,‛他又添上一句,作为对女教师投向树林深处的目光的回答。‚驼鹿是和善的野兽。‛

‚你看见过它吗?‛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兴奋地问。

‚驼鹿吗?……活的吗?……‛萨武什金叹了口气。‚不,没有碰见过。只见过它的栗子屎。‛

‚什么?‛

‚粪团团,‛萨武什金难为情地说明。

小径从弯垂的树枝形成的拱洞底下穿过,重新通向山溪。山溪有些地方盖着厚厚的雪被,有些地方凝结着一层纯净的冰,有时冰和雪之间有流水露出来,仿佛凶恶的黑眼睛似的。

‚它为什么没有完全冻结?‛安娜〃瓦西里耶芙娜问。 ‚它里面有温泉在流着,瞧那边的水流。‛

安娜.瓦西里耶芙娜俯身在没有结冰的水面上,瞧见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股细细的象线一般的水流;它还没有完全达到水面,就碎裂成无数微小的水泡。这一股头上放出许多水泡的细细的水柱很象一株铃兰花

‚这种泉水,这里真是多极了,‛萨武什金津津有味地说。

‚溪水在雪底下也不会冻住。‛

他把雪扫开,于是漆黑而依然透明的水便露出来了

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注意到,雪落到水里并没有融化,却一下子凝结起来,象淡绿色的胶质的水藻一般在水里荡漾。这使她那样地喜欢,所以她便开始用套靴尖把雪踢到水里,欣赏着巨大的雪团怎样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形体。她简直入了迷,竟没有立刻发觉萨武什金已经走到前面,并且高高地坐在伸出溪上的一条丫杈上等候她。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赶上了萨武什金。这里已经没有温泉的影响,溪水上盖着薄膜般的冰。在它的大理石似的面上迅速晃动着轻飘的影子。

‚瞧,冰多么薄,连流水都看得见!‛ ‚没有这回事,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这是我在摇着树枝,所以有影子晃动……‛

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咬住舌头不作声了。在这儿,在树林里,看来她还是不开口的好。 萨武什金重新在女教师前面大步走着,他微微弯着腰,并留意地向四面张望。

他们顺着树林里复杂而难于辨认的通道继续前进。这些树木、雪堆,这种静谧和透入些微阳光的朦胧,好象没有尽头似的。

突然在远处冒出了烟雾般淡青色的隙缝。茂林变得稀疏了,顿时显得空旷而爽朗起来。现在出现在前面的,已经不是一条罅隙,而是一片阳光普照的间隔地带,那里有什么东西闪耀着,发射出千万道亮光,象晶莹的星星似地飞舞。

小径绕过了一片榛树林,树木立刻退到两边去了:一棵庞大而象教堂一般庄严的橡树,披着白色耀眼的盛装,屹立在空地的中央。其他的树木都好象虔敬地退避着,好让这位老前辈尽量地舒展开来。它下面的树枝象一重天幕,在林中空地上空撑开。树皮的深深的皱纹里满都是雪,三抱粗的树干好象绣满了银线。秋天干桔了的树叶差不多都没有脱落,所以整棵橡树一直到树顶都为积雪的树叶覆盖着。

‚瞧,这就是冬天的橡树!‛

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胆怯地举步走近橡树,林野的这位强大而慷慨的守卫者也轻轻地摆动树枝来迎接她。

萨武什金丝毫不知道女教师这时心中想的是什么,独自在橡树底下忙碌着,毫无拘束地跟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周旋起来。‚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您瞧瞧!……‛

他费劲地翻开一块下面粘满了泥土和残余的腐草的大雪块。在那底下的小坑里有一只裹在腐烂的、象蛛网般薄薄的树叶里的小球。许多锐利的尖刺露出在树叶外面,安娜〃瓦西里耶荚娜猜到了那是一只刺猬。‚瞧它裹起来了!‛萨武什金留心地用它的简朴的被子把刺猬盖好。然后他又刨开另一条树根旁的雪。一个洞顶挂着冰柱条子的小洞穴露出来了。洞穴里蹲着一只好象硬纸板做的褐色的蛤蟆;它那僵硬地蒙在骨骼上的表皮好象涂了油漆一般。萨武什金碰了碰蛤蟆,它没有动。

‚它装的,‛萨武什金笑了起来。‚象死的一样。如果让太阳公公晒一下,马上就会起劲地跳了!‛

他继续带她看他的小世界。橡树的脚下还栖息着许许多多寄居者:甲虫、蜥蜴、瓢虫。有些隐藏在根下,有些钻在树皮的裂缝里,它们都变得瘦瘦的,内部仿佛是空的,在沉睡中挣扎着过冬。强大的、充满生机的橡树,在自己的周围积聚了那么多可用来维持生命的温暖,那些可怜的小动物再也找不到别的更好的住所了。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正在愉快地和兴致勃勃地仔细观察着这种她所不曾知道的神秘的林中生活,忽然她听见了萨武什金慌张的喊声 ‚哎呀,我们已经要碰不见妈妈了!‛

安娜〃瓦西里耶芙娜震颤了一下,连忙拿起手表一看——三点一刻,她感到仿佛落进了人家的圈套。她在心里请求橡树原谅自己的人的小小的狡猾之后,便说道:

‚是吗,萨武什金,这只是说明:短的路还不是最可靠的。你以后应该沿公路走 萨武什金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

‚我的天!‛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接着痛苦地想道。‚能不能更明白地承认自己的无力呢?‛她想起了今天上的和她上过的所有其余的课,她讲到了词,讲到了语言——没有它,人们在世界上便会成为哑巴,而在感情上也会变得软弱无力;她还讲到祖国语言,它象美丽的生活一样清新、优美、丰富,但是她把这一切讲得多么贫乏、枯燥、冷冰冰啊。

而她还以有才能的女教师自居呢!也许她在那条人生一辈子也走不完的道路上述不曾跨出过一步。可是这条道路又在哪儿呢?要找到它,就象寻找柯谢依(注:俄罗斯童话中的人物,拥有宝藏和长生秘方。——译者)的百宝箱的钥匙一样困难和复杂。不过从儿童们叫嚷‚拖拉机……井……椋鸟巢……‛时那种她所不理解的快乐里,她隐约地看出了最初的征兆。

‚好啦,萨武什金,谢谢你带我散这一趟步。当然你以后还是可以走这条路的。‛

‚谢谢您,安娜〃瓦西里耶芙娜!‛

萨武什金脸红了,他很想对女教师说,他以后决不再迟到,可是他害怕撒谎。他拉起了短袄的领子,压低了棉帽。

‚我送您回去……‛

‚不必了,萨武什金,我一个人到得了家。‛

他怀疑地望望女教师,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折断它弯曲的一端,递给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如果遇到驼鹿,您就打它的背上,它便会逃掉的。不过最好先是挥动几下,对它也就够了。不然的话,它受了委屈,会永远离开树林的。‛

‚好的,萨武什金,我不打它就是了。‛

没有走好远,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最后一次回头望望那沐浴在夕阳里而变成淡红色的橡树,同时看到它脚下站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人影:萨武什金没有走,他从远处守卫着自己的老师。于是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心头充满了温暖,她忽然理解到在这林中最奇妙的不是橡树,而是那个穿着破烂的毡靴和朴素的、打满了补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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