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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审美创造中的艺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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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审美创造中的艺术真实

作者:王泉根

来源:《语文建设》2010年第03期

儿童文学是“大人写给小孩看的文学”,有其审美创造的特殊性:就儿童文学创作者而言,他们既需要彰显成人的主体审美意识,又必须自觉地吸纳儿童的审美意识。就儿童文学的接受者而言,他们既兴致勃勃地咀嚼和体味文本中属于自身的儿童审美意识,又潜移默化地体验和接受文本机智地传达出的陌生的成人审美意识。成人审美意识与儿童审美意识是构成儿童文学审美意识系统的基本要素。这两种审美意识的对话沟通、互补调适与交融提升,是儿童文学审美创造成功的关键,也是理解与实现儿童文学审美创造的“阿基米得点”。

文学创作是作家认识、反映和阐释对象世界的活动,因而存在着真实性原则。真实性是文学产生与实现认识和审美价值的基础与前提。但是文学生产要求的真实是艺术真实。艺术真实既不同于生活真实又有别于科学真实,是一种特殊的审美化的真实。相比于成人文学而言,儿童文学的艺术真实又有其自身审美化真实的特殊性。

第一,儿童文学在认识、反映和阐释对象世界的真实性方面,与成人文学存在着差别。 这是因为对象世界真实性的某些内容是不适宜于在儿童文学中展现的,如同现实社会的某些场所儿童不宜一样。儿童文学不必向与成人文学相同的生活题材与艺术范式靠拢,在生活真实的问题上,应与成人文学拉开距离,远离暴力,远离成人社会的恶俗与刺激。前苏联作家同时也是杰出的儿童文学作家高尔基说过一段至今依然引人深思的话:

“儿童的精神食粮的选择应该极为小心谨慎。真实是必需的,但是对于儿童来说,不能和盘托出,因为它会在很大程度上毁掉儿童。”“儿童心灵由于过早熟悉生活中的某些东西而受到毒害;为了使人不变得胆小,变得庸俗,不熟悉这些东西倒是一件大幸事。”

作为一种精神现象,文学作品的阅读与欣赏离不开读者的感受和体验,而这种感受和体验是需要由读者自身的人生阅历、人生体悟作为心理基础的。高尔基认为只有“文学家和读者的经验结合一致才会有艺术真实——语言艺术的特殊魅力”,读者也才能充分地理解和评判作品的内涵与价值。少年儿童由于人生阅历与心理背景还远没有进入成年人那样的层次,因而难以理解与体验成人社会错综复杂的人生百态与心理图式,即使天才少年想要窥视成人社会的秘密和炎凉,最多也不过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因而儿童文学在题材内容的选择上自然应当而且必须与成人文学有所区别,儿童文学的题材内容主要应当指向少儿的生活世界及其内在的精神生命世界,指向儿童思维特别敏感与趣味盎然的动植物世界、幻想世界甚至神魔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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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说明的是,儿童文学应当而且必须远离暴力,远离成人社会的恶俗与刺激,并不是说儿童文学可以回避真实对象世界的现实社会人生,对儿童进行“瞒和骗”。恰恰相反,儿童文学从来不主张回避真实人生,更反对对儿童采取“瞒和骗”的做法。真实的现实社会人生有光明也有阴暗,有幸福也有苦难,有春风化雨也有严寒冰霜,儿童文学不但不回避阴暗、苦难与严寒冰霜,而且一贯坚持将这些真实的人生告诉儿童,将丰富复杂的社会百态纳入创作视野。无论是外国作家安徒生的古典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狄更斯与马洛的批判现实主义长篇儿童小说《雾都孤儿》与《苦儿流浪记》,还是中国作家叶圣陶的现代童话《稻草人》、曹文轩的小说《青铜葵花》、董宏猷《十四岁的森林》等,都在将真实的社会人生“撕破”给孩子看,用艺术的形象化的审美途径,告诉孩子们“真的人”“真的世界”“真的道理”(张天翼语)。在中国儿童文学理论批评史上,更有强调“把成人的悲哀显示给儿童”的理论主张。这就是20世纪20年代以沈雁冰(茅盾)、郑振铎、叶圣陶、冰心等为代表的文学研究会发起的“儿童文学运动”的基本理论观念。鲁迅在1926年写的《二十四孝图》中,更是旗帜鲜明地反对在儿童读物中对孩子的“诈”作行为,他说:“小孩子多不愿意‘诈’作,听故事也不喜欢是谣言。”给孩子的读物必须肃清这一“诈”字,而“诈”——“瞒和骗”正是成人社会典型的恶俗之一。诈作是一种阴谋诡计,是与儿童善良的心地和开放升腾的生命相悖的,因而也是儿童文学深恶痛绝的。儿童文学主张告诉孩子们人生的真相,但绝不是把成人的恶俗、诈作、暴力显示给儿童看。

苦难与恶俗、诈作、暴力虽然都是尘世的真实,但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苦难是人生的无奈、不幸,需要同情与拯救,而恶俗、诈作、暴力则是人世的污秽与脓疮,需要彻底抛弃与割除。儿童是人生个体生命的开始,是人类群体希望之所在。不管在什么时代、什么社会,不管什么民族,儿童总是与希望、未来和理想联系在一起的,因而也总是被视为需要特别加以呵护的对象。虎毒不食子,这是人性的底线。

“我们只有在儿童时期才没有私有的观念,没有对金钱的崇拜,没有对权力的渴望,没有残害别人求取个人幸福的意识,而所有这一切恰恰是使人类堕落的根源。人类堕落的根源在成人文化中,而不是在儿童的梦想里。”…正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儿童文学必须小心而妥帖地选择保护儿童本性之美与本善之美的审美价值取向。

第二,儿童文学的艺术真实是以儿童的精神特征作为审美创造基础的,也即要契合儿童的思维特征、心理特征、社会化特征,特别是儿童的思维特征。

在成人文学的审美创造中,真实性概念是基于艺术是生活的反映这一认识提出的。就是说,反映在作品中的作家的主观认识与客观事物要具有一致性,就其内容来说,强调的是事理之真与情意之真的有机统一,“既反映了生活的真实关系,又真切地表达了人们的意志、愿望”,艺术真实所反映的生活本质真实,“是通过一些具体人物的关系和行动所体现出来的生活的特殊本质”。

与成人文学不同,儿童文学的艺术真实并不要求作家的主观认识与客观事物的一致性,即不要求反映客观世界生活的真实关系。儿童文学的艺术真实强调的是作家的主观认识与儿童世界的一致性,即作家所创造出来的具体人物的关系和行动与儿童的思维特征、心理图式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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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要而言之,儿童文学的审美创造是以儿童特征(思维特征、心理特征等)为出发点的,同时又以契合儿童特征作为落脚点。别林斯基深有感触地说:“童年时期,幻想乃是儿童心灵的主要本领和力量,乃是心灵的杠杆,是儿童的精神世界和存在于他们自身之外的现实世界之间的首要媒介。孩子们不需要什么辩证法的结论和证据,不需要逻辑上的首尾一致,他需要的是形象、色彩和声响。儿童不喜爱抽象的概念……他们是多么强烈地追求一切富有幻想性的东西。这一切说明什么呢?——说明对无穷事物的需求,说明对生活奥秘的预感,说明开始具有审美感;而所有这一切暂时都还只能在一种思想模糊而色彩鲜艳为特点的特殊事物中为自己求得满足。”

古今中外儿童文学作品中存在着层出不穷的变形、魔幻、拟人、荒诞、极度夸张、时空错位、死而复生等情节与描写,这在以理性思维判断世界的成年人眼里,简直是十足的荒谬,是严重违背对象世界真实性的。但在儿童看来,却是那么真实可信、生动逼真。儿童文学,尤其是童话,不但为儿童也为人类文学打造出了一个无比奇特与瑰丽的精神世界。成人文学根据作品认识、反映和阐释对象世界的真实性程度,分出多种主义,如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自然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还有什么超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等,儿童文学没有这个主义那个主义,儿童文学的艺术创造只要契合儿童精神世界,那就是真实的。如果儿童文学一定也要有个主义,那么只有一个,即“儿童主义”。

在这里,特别需要提出的是,在人们感叹文学将亡、纸质图书风光不再的网络时代,一本《哈里·波特》竟掀起了世界性的我为书狂的旋风。哈里与魔法学校的同学们一起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魔法学校里有会说话的院帽、三个头的大狗、带翅膀的钥匙,照片里的人物会自己眨眼睛,伏地魔的一丝阴魂隐藏在日记本里,还有能使人起死回生的药水,以及巨龙、金蛋、魔眼、咒语、魔杖等,更神奇的是设在伦敦火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开出的列车竟是从现实世界通向魔幻世界的捷径……这些在成年人看来荒唐的,甚至还有宣扬“巫术”嫌疑的情节,却使少年儿童如痴如醉,那些葆有童心的成年人也读得忘乎所以。《哈里·波特》中的一切,在客观世界里都是无法发生的,但在儿童文学里却被演绎得如此生动传神、酣畅淋漓。这是为什么?在这里,成人文学关于艺术真实问题的那一套理论,比如“于事未必然,于理必可能”“事理之真与情意之真的有机统一”等,显然无法解释儿童文学中的艺术真实。将成人文学有关艺术真实的论断拿来用在儿童世界,几乎都是“此路不通”。而当一种理论不能面对客体存在的多样性时,这种理论的普遍性、实践性自然会受到质疑。

第三,儿童文学的主体接受对象——少年儿童的思维特征决定和制约着儿童文学艺术真实的原则。

儿童思维与原始思维具有同构对应关系,儿童思维中的泛灵论(万物有灵)、人造论(万物皆备于我)、任意结合、前因果观念等明显区别于现代成人思维模式的思维特征,直接导致和影响到儿童对文学作品“艺术真实”问题的接受特性,这就是生命性、同一性与游戏性三大原则。 所谓生命性,即用儿童的眼睛看世界,一切都是生命的对象化。在儿童的思维中(年龄越小越明显),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无论是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是桌椅板凳、图书工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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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手上的布娃娃、小泥人、玩具猫、机器狗,都具有人的灵性,与人一样具有生命与七情六欲,与人一样有思想、有情感、有语言。因而儿童思维中的世界是一个充满鲜活丰沛的生命的世界,而不是冷冰冰的物理世界。这就是为什么儿童文学永远是那些小狗小猫小花小草(动植物形象)、山精树怪蛇郎魔姑(神魔形象)等拟人化、超人化形象大摇大摆得意洋洋地活动的天地的原因。在儿童看来,假如童话中的英雄不会在空中飞、不会变化,假如小红帽不能从大灰狼肚里活着出来,假如王子不能吻醒已经昏睡一百年的公主,那才是假的、不可信的。正由于儿童思维的生命性原则,才使世界在儿童眼里变得如此美好与光明。他们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想要使什么成为什么就能真的成为什么,甚至连“死而复生”这种人类永恒的难题也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解决。

所谓同一性,即儿童的阅读完全不去考虑作品中的文学世界与客观世界是否具有一致性,他们以一种完全“信以为真”的阅读期待与接受心理进入文学作品,并进而与作品中的人物融为一体,即以己身同化艺术形象,代替艺术形象。儿童思维的这种同一性原则与成年人完全不同。成年人阅读文学作品是在一种明知是假的阅读状态下进入作品的,读者之所以把明知是作家虚构的人与事当成真实生活来接受,主要原因在于渗透在艺术形象中的作家的真挚感情所产生的情感说服力打动了他们。但是成人读者一旦从作品中脱离出来,就不会再像儿童那样“难以自拔”,成年人走出作品之后也就完成了明知是假姑且当真的阅读带来的审美愉悦与感动,这与儿童思维的同一性原则带给儿童阅读的审美愉悦与感动有着生命体验意义上的深浅厚薄之分。

所谓游戏性原则,即儿童看取世界有一套按自己的思维逻辑构建起来的规则。客观世界是一个具有内在规律的世界,成年人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与生存本领来适应这个世界,并建立起一套只有成人方能理解与运用自如的游戏规则和符号系统(如法律、制度、等级、政权、货币、交易)。对儿童来说,这些游戏规则与符号系统是完全隔膜的、神秘的,儿童既无从了解也根本没有兴趣去了解。为了适应这个世界,儿童会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与逻辑去建构一套属于自己的游戏规则与语言符号。这些规则与符号,一方面存在于儿童的游戏活动中,另一方面则大量地存在于儿童文学中。

“在现当代的社会,成人文化占领了整个世界,儿童的梦想在我们的现实世界上几乎没有形成的土壤。真正能够成为它的土壤的几乎只剩下了儿童游戏和儿童文学。只有在儿童文学里,儿童才有可能在自己的心灵中展开一个世界,一个在其中感到有趣味,感到自由,感到如鱼得水般地身心愉悦的世界。也就是在这样一个世界中,儿童才自然地、不受干涉地用自己的心灵感知世界,感受事物,感知人。并形成真正属于自己的感知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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